方恕生把人拉起來,瞥見他後領時驚呼:「你領子上有東西……」
那是一隻不知具體細種的綃蝶,陰陽嵌合體,一側翅膀呈金綠脈,一側翅膀近乎透明。
有魚反應過來,嘖聲:「那東西肯定又跟家裡去了。」
「誰?」方恕生糊裡糊塗地跟上去,「你的腿沒事吧?」
閱景9幢26-7,陽台。
兩人自費封過窗,現下被群蝶暴力咬開,嘩嘩往裡丟骨頭架子。
露露被這動靜所嚇,一溜煙跑回臥室待著,海苔擠出陽台滑門,歪著腦袋扒拉過頭骨。
其上枯污瞬間消失,色澤清透,花紋銀亮,在月下如玉似珠。
海苔費力把骨頭攏成人形,團成團,窩在心口的位置,尾巴上甩搭住眼窩,鬍鬚輕抖,安詳闔眼。
一秒,兩秒……
露露按耐不住好奇心,自臥室門探出個腦袋,半晌又被陽台突兀暴亮的光芒所懾,喵嗷一嗓子重新縮回去。
邰秋旻赤著身體,木然地躺過一會,手不是手,腳不是腳地爬回客廳,費力扯過窗簾把自己囫圇裹住,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聽大門門鎖一響。
有人赤腳踩進來,拖鞋還沒換好,喚著貓咪名字,邊習慣性地打開客廳壁燈。
邰秋旻眯過眼睛,下意識看過去,對上了有魚驚恐顫抖的眼珠。
後者看看他嘴角分外眼熟的貓毛,又看看地面拖行狀的血跡,海濱公園裡被勾起的血氣未消,想也沒想,抄起鞋柜上的花瓶就撲了過來:「狗東西!我殺了你!」
邰秋旻試了一下,暫時召不了植物——甚至連肢體都沒法完全適應,遂硬生生抬臂接過這一掄。
瓷瓶碎裂,有魚順勢跪制住他上身,就著瓶口狠狠剁向他脖頸。
邰秋旻在勉力合掌截住碎瓷的這一刻福至心靈,啞聲說:「我是海苔。」
有魚把瓷片抽回來,甩開上面的血——血珠在力道下莫名化作細長血棱。
他將其中一根捻下,對光歪了歪腦袋,精神狀態不怎麼對地問:「你說什麼?」
「海苔,」邰秋旻謹慎盯著他動作,片刻接收完畢般,總算流暢但不怎麼有底氣地說,「兩年前死過一次又被強制招魂——唔——」
有魚丟開瓷片與血棱,撈過窗簾一角捂住他的嘴,倏而望向門邊的人。
那目光陌生而冷肅,脆泠泠的,像塊終於剝出一角糖殼的鋒銳刀片。
叮噹一聲,客廳開缸養水的魚缸炸了,飛濺的水花在半秒後縮形回水體,自動聚成長方形。
方恕生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沒轉過彎來,只是本能而驚恐地捂住了嘴巴。
他的手機吧嗒扣在地上,電流音間斷續傳出江誦的聲音:「你捨得——黑名單——我——什麼事——刺啦——餵——方——恕生——」
壁燈不負眾望地炸了,一時間客廳只剩下兩盞綠慘慘的光斑。
那是邰秋旻發亮的瞳孔。
第25章 憧憧
在那幾秒之間,方恕生憑藉多年經驗,做出了當下最利於自己的選擇——
他撿起手機,關閉免提,表面冷靜地把另只腳跨進門檻,關門落鎖,貼著門板拙劣撒謊道:「沒事,剛才手滑了。」
對面的江誦正在掐鼻樑:「……」
時值深夜,商業區各色霓虹被高架上飛馳而過的車輪匆匆碾過,細碎又搖曳,穿過並不算煙火氣的、冰冷的繁華,鋪進這裡。
邰秋旻就仰面躺在這攤現代電子融化而成的水波里,長發柔順鋪散,外表昂貴迷亂,像是新組模塊安裝錯誤的異常仿生人。
但這骨頭架子顯然成精,已經恢復洞悉分辨過一切的從容,抬手輕輕點過有魚手腕內側——
那食指還沒完全成型,帶著血肉粘連的骨頭,以及跳動著的、緩慢蠕長的經絡,就這麼冷冰冰地撞上有魚脈搏。
發出極輕微的「呲——」的兩聲,與脈率同頻。
後者轉臉瞧他,目光定定的,眉梢微微蹙著,表情分外複雜。
邰秋旻不需要呼吸。
應當是不需要的,但他把該擬的不該擬的都模了個透,以至於有魚——習慣性捂人只捂口的情況下,被斷續鼻息洇潤了掌側。
「做什麼?」他略微不自在地稍稍抬手,順便把那角布料撿開了,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撈的是窗簾,不由腹誹:難怪今晚客廳這麼亮,看來無論貓形還是人形,都愛禍禍這些。
「外面有生靈,」邰秋旻瞳孔由豎變圓,輕輕一轉,「是只白狼崽。」
那廂,方恕生半掩著聽筒孔,打開落地燈壯膽,眼神在上下疊著的兩人間不斷切換,邊說:「我真沒事,就是……家裡貓拆家了。」
怎麼不算呢。
邰秋旻聞言偏頭沖他笑,圓杏眼略彎,開扇收合,是副天真無害的笑相,看著脾性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