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恕生:「……」
他腿酸手軟地爬起來,側身站在門邊,一手扶刀,一手抓著門框準備跑,試探著喊道:「喂!」
有魚頭也不抬,招手道:「過來,這裡有本書,上面還有圖,好像畫著座橋。」
於是方恕生把跨過門檻的腿又跨了回來,嘀咕著走近兩人:「這麼巧哦……我還以為你倆中邪了呢……」
那圖是貼在扉頁上的簡易圖,簡易得令人分不清陸路和水路,唯一一個看著像橋的東西,在鎮頭……或許是鎮尾附近。
「哦,這是義莊守屍人的記錄冊,大概就是每日撿屍幾具、地點、性別、年齡、哪裡人士、死因……亦或領屍幾具,殮容收幾錢等等。」方恕生就著有魚的手,大致翻了翻封面和內頁,「咦?這裡有個軼聞記載。」
「你能看懂上面的字?」有魚很驚訝,轉向秋旻,「而你,居然看不懂?」
後者摸摸鼻子,有些心虛地轉開視線。
「你們讀不懂嗎?」方恕生乾脆把本子接過去,「那我念給你們聽。」
有魚蹙眉聽了一段,很是頭疼,遂打斷道:「你能用白話講麼?」
方恕生清清嗓子,邊看邊轉述——
「這上面說,此鎮名喚柴桑,鎮口有條河,對岸有個怪坡*,全長四百來米,地勢奇異,下坡總比上坡困難,任何死物放上去,都會自行往坡上移動。」
「這段路是出入鎮的必經之路,常常有人受傷見血,怎麼改怎麼修都不頂事。鎮裡人頗覺不詳,就在旁邊搭了一座坡娘觀,還籌錢請了尊玉娘子坐進去,想要鎮一鎮路煞。」
「不久後,此地下了場暴雨,河道漲水把這段路給淹了,天氣慢慢放晴後,水勢從低處往高處降,降到最後,水帽子裡竟是憑空出現了一口水晶棺材。」
「那棺材流光溢彩,不似凡品,但移不走又砸不爛,就在那兒擋著。鎮裡漸漸有人說,這是坡娘娘不滿,在要貢品。於是鎮上人又籌錢又籌物,東拼西湊,終於放了些錢財和稻穀進去。」
「轉天水晶棺消失了,但鎮口多了副木棺。人們驚奇地發現,裡面除了他們原本放進去的東西外,還自行填上了更多更為優質的財寶和穀物。」
「除此之外,最上面還放著一份字箋,字體很娟秀,寫著:年歲漫漫,願祈舊骨。」
有魚就此猜測道:「於是他們按字面意思,開始送屍體進去?」
方恕生點頭——
「最開始是牲畜的骨頭和碎肉,水晶棺照常消失,但後續鎮裡各處卻沒再出現這樣一副木棺材。」
「有人說,這是坡娘娘不喜玉身,想要給自己塑一具行走世間的肉身。也有人說,坡娘娘想找人伺候自己,同自己說話解悶,打發打發時間。」
「當時義莊從河道里撈上來一具溺亡的屍體,停了十多天無人認領,該是從上游某個村鎮衝下來的,於是守屍人提議把這具屍體放進去試試。
「這次,水晶棺消失五天後,義莊才出現了一副木棺材,棺蓋打開,裡面碼著一層金銀。」
「但是鎮子小,無人認領的屍體不常見。是以鎮上有人開始掘墳,挖別家祖宗的骨頭放進去,掘來掘去,把全鎮的舊墳都挖了個乾淨,只得添新骨。漸漸的,該鎮有了個新風俗:死屍不下葬,只棲水晶棺。」
「後來有人發現,坡娘娘偏好青年男女,放進去的屍體相貌越好,收到的金銀珠寶也就越多,久而久之,遂變相成了……配骨,獻祭。」
「如此這般,生意也就做起來了。」秋旻閒閒接話。
有魚上下打量過他那身探長皮,似笑非笑道:「我記得某人說過,自己是這裡的區域官。」
秋旻臉不紅心不跳:「你看看上面記載的年份,這本子怕是比我歲數都大。」
本子是倒著寫的,最開始類似日記體的形式,記敘者還會寫寫當日發生的大事件和感想,後來不知是生意多了,還是守屍人換了,風格越發接近簡單帳本。
方恕生聞言看了看末尾和最新記錄的日期,發現其年歲跨度將近百年,中間有不少遺失。
「最新一份記載居然是五天前,喜喪,搬運人……額……」他莫名其妙噤下聲。
有魚納悶道:「搬運人怎麼了?」
秋旻湊上去看了一眼,玩味道:「這搬運人留的是你的名字呢,有魚。」
義莊靜悄悄的,連蟲鳴都沒有,有魚垂眼默了半晌,側頭看向他,面無表情緩聲道:「你不是不認得這些字麼?還有,你怎麼知道我喚『有魚』?」
秋旻避重就輕,將身一仰,順著蓋縫輕悄滑進棺材裡,端正躺好作勢休憩,雙手交握著骨棒放於胸前,閉上眼,拿腔拿調曼聲道:「因為除卻『有魚』之外,我的眼前空無一物。」
。
「什麼情況?你倆到底什麼情況!」方恕生驚得從棺蓋上跳下來,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心道難怪第一眼就看那小子就不順眼,原來在這兒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