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江誦一言不發,領著新來的樂什麼年咚咚跳了兩回,後者表示相當驚恐,下樓時扶著牆壁腳杆打閃,表情頗有要立馬打報告調回去的意思。
江誦暫時沒功夫給新晉下屬做心理疏導,他直奔聽控間,進門時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他不是已經回家了嗎?」
那位搖人的女獵——宋皎,應聲看向他,表情疑惑不似作偽:「誰說的?圖書館內所有生靈都被帶回來了,除卻被你勾走的魚,剩下的一個沒跑。」
江誦掏手機翻通話錄音;「你們行動組負責人。」
「江隊,」宋皎揉揉額角,表情疲憊而難看,「實際上,我們組準備圍捕的異端和負責人一起失蹤了。」
這下江誦表情比她更難看了。
「雖然我有些訛獸血統,但我發誓,這種事上我不會開玩笑的。」她聳聳肩,示意他先處理當下,「方先生有些不好,他太慌了。」
單向玻璃那頭,質詢室內,方恕生縮坐在椅子裡,脊背微微弓著,十指絞在一起壓著桌面,看上去很緊張。
他手邊擺著新沏的茶水,溫度適宜,問話的警員溫聲讓他放輕鬆些,又示意他潤潤嗓子,但他沒有照做,只是有些畏縮地低著頭,繼續說:「……我不確定我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但一定不是在交流會上。」
警員順著他問:「為什麼呢?」
「我有一個習慣,錄音時喜歡插標記,這樣方便回聽的時候定位。」方恕生指指錄音筆,「錄音是完整的,而且每一段講述都有標記區別。」
「你怎麼確定這些標記是你按的呢?」警員提出另一種可能,「你不是有個同伴嗎?」
方恕生這才想起有魚的存在似的,目光飄移過幾秒,才說:「哦,他中途就出去了。」
「你聽出哪裡不對勁嗎?」宋皎指甲點著玻璃,有些焦躁,「我們抓捕的異端是一隻以負面情緒為食的白耳狨猴,也就是只狌狌。剛化的形,拒絕登記,外表女性,二十歲出頭,混跡各類講座討飯吃。她胃口大,把好幾個人吸成了神經衰弱或者早期抑鬱。但是回來的人都在不約而同地表述『我不清楚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就像是……」
樂知年終於蹭過來了,邊掩好門邊插話道:「您的意思是,『信物攜帶者』的影響擴散了嗎?」
宋皎愣了愣:「什麼信物?誰是信物攜帶者?」
江誦瞥他一眼,警告他別亂說話,嘴上問著宋皎:「監控呢,被毀了嗎?」
宋皎答道:「沒有。」
不但如此,監控還相當完整,除卻蛾子遮擋鏡頭時偶爾出現的閃爍外,各個角度清晰記錄了交流會所有參與者的行動軌跡,且看上去無人入睡。
其中,有魚半途離開,方恕生獨自聽完全程且始終保持清醒,結束後,他收拾好東西,乘坐電梯來到一樓大廳,找到同伴,當時後者正在和窗戶外的江誦友好交流。
而現在,交流對象江誦看著拷貝回來的監控畫面,居然有點不確定他和有魚說話時,究竟有沒有注意到方恕生。
按理來說……
正在這時,監控畫面和玻璃那頭同時閃爍了一下。
不足一秒,卻足以天翻地覆。
質詢室內能量警報器突兀大響,兩名警員目露驚恐,霍然拔槍起身。
方恕生雙手依舊撐在桌上,但手背青筋鼓動浮起。
他表情痛苦,嘴含喃語,脊背越拱越高,尖嘯聲後,竟是以四肢著地的姿勢,動物似的,直接從桌面飛快躍了過去,瞬息豁開房門,爬出門外。
樂知年徹底呆住了:「他……」
江誦伸手排開他,搶步跨進走廊時,正撞上聞聲趕來的警衛員們舉槍射擊。
子彈彈飛,幾秒間廊燈燈罩碎了好幾盞。
「他是人類!」那兩名同步跟進廊中的警員拿著槍有些不知所措,底氣不足地阻止道,「是情報科外線人員!」
可方恕生現下看著著實不像個人類。
他動作敏捷,速度奇快,身如鬼魅,甚至能在牆面和天花板行走,一路掀翻弄傷了好多人。
他身下的影子輪廓不清,邊緣細細跳動著,像是有生命的細沙,可始終黏在同一處位置,沒有隨燈光角度的變化而變化。
江誦驚疑不定,端著麻醉槍企圖瞄準他的後心,卻遲遲扣不下扳機。
此刻,有枚子彈直直追著方恕生腦袋而去。
後者擰身躲開的同時,有意無意,抬頭看了江誦一眼。
那副眼鏡已經掉了,一雙黑瞳被框進瞄準器里,空洞冰冷,半凍住了持槍人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