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死不死,又續上了日前在計程車上的怪夢。
還是那條街,還是那地紙。
天色清幽幽的,分不出是黃昏還是黎明。
有魚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畢竟做夢不一定全是清醒夢,小部分會填灌所謂記憶,但大多時候是一片空白,隨心所欲,毫無邏輯。
他就這麼空白地坐起來,下意識看了看雙手。
從指連掌再到肘,關節斷面和窟窿里都被填滿了麥草,裡頭摻著細碎紅紙,被天光一照,正亮起青金色。
沿街有店面啪啪啪打開,有學生打扮的人湧出來,神色張皇,往橋頭方向跑。
有人順道帶了有魚一把,喊道:「跑啊你!傻待著幹什麼!」
後者戳一下動一下,腳踝發軟地爬起來,邁步的時候差點跪下去。
他們跑過瀝青路,跑過石板巷……
兜兜轉轉,終於遙遙見到一座鐵橋掩在霧裡,看不真切,像是一把橫亘在山崖間的鯨魚巨骨。
「為什麼要跑?」有魚忍不住問。
「要渡橋!要渡橋!要在天非亮非暗間成功渡橋!」那人激動道。
有魚皺皺眉,又問:「為什麼,橋那邊有什麼?」
那人露出似笑非笑的嚮往神色:「桃花源,有桃花源……」
有魚再問:「那如果沒渡成會怎麼樣?」
那人仿佛聽見了什麼極其恐怖的事情,萬分驚恐地瞥他一眼,碎碎念著「勿怪勿怪」跑遠了。
天空開始發亮,有魚聽見風裡傳來雄渾低沉的號角聲,激靈了一下,本能感覺有東西過來了。
世界像是抽幀一般閃了閃,他似有所覺,回頭一瞟——
隊伍最末尾,有人被無形的介質齊整切碎成硬幣大小,連尖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來。
日出霏開,轟然倒塌的人體組織那頭,頓時顯出無數個四肢著地的影。
關節曲折,脊背高拱,背上的麥草在曙色里折出縷縷金光,像是萬千束被截斷的烽火。
它們眼若圓杏,口銜霧氣,正撒足奔來。
有魚周身奇異地泛起疼痛感,連腳步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不對啊!」前頭有人脆生生地說,「我們多了一個人!是不是有原住民混進來了!」
人群驚詫。
他旁邊的男人轉過頭來,直勾勾地盯著他,問:「你是誰?」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
斜刺里唰地展出數把淬亮的砍骨刀,瞬間刀落。
有魚被生生宰醒的。
他從沙發上彈起來時,正瞅見某個四肢趴地的影子一下從地面躥去貓爬架上。
天暗,他應激般縮蹲進沙發角落,一手把過落地燈支架,在理智壓縮成一條線的情況下,強忍著把燈具掄過去的衝動,半晌澀聲確定道:「海苔?」
「喵嗚。」
早就學會開燈的海苔把身一扭,跳去牆壁撞亮頂燈,落地時又優雅地甩了甩蓬鬆的大尾巴,意圖嘲笑疑神疑鬼的兩腳獸。
有魚那口氣還沒完全松下去,他手心發汗,在支架上拉出滑稽的一聲響。
眼見著那條尾巴里抖出兩顆閃閃發光的錁子,一金一銀,咯噠咯噠兩聲落地,徹底砸碎了鏟屎官強撐的理智。
第3章 講座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要走?」副導演在電話里問。
有魚背靠沙發,盤腿坐在地上,神色鬱郁。
剛過五點,底下清潔工正在洗垃圾桶,這樓不隔音,動靜鬧挺大,已經有嬢嬢拉窗開罵了。
客廳昏蒙蒙的,海苔被外面的鳥叫聲所招惹,正興奮地滿屋子跑酷。
茶几上散落著利是封碎片和四顆錁子,有魚捏著鼻樑,勉強打起精神,說:「家裡有點事,不好意思。」
老小區信號不好,通話總是一卡一卡的,兩人又寒暄過幾句,副導演掛斷前隨口嘟囔著:「怎麼又走,這都走第幾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