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質問林自初,為何在這種緊要關頭,還要縱容不懂事的嬌嬌女出城玩樂。
可剛撥開人群走近馬車一側,那任性的小女娘竟不肯安分,居然敢跳車躍入這場混亂的中心。鬼使神差地,等他回過神來時,他已伸手扶住了楊書玉。
對上那雙委屈至極的眼睛,他實在想不通,為何楊書玉會開口向他要爹?
「令尊。」高時明因她湧出的淚而頓住一瞬,語氣跟著緩了三分,「自然是在楊府里好好待著。」
楊書玉長舒一口氣,整個人像是被鬆了繩的提線木偶,狀似無骨地頹坐下去,好在被聞聲趕來的周順扶住。
因那道熟悉的聲音突然出現,她以為是抄家的旨意提前下達,而楊伯安也凶多吉少了。
好在是虛驚一場。
林自初從容下車時,迎面便看見楊書玉雙手借力,整個人搭在高時明向下伸出的臂膀上。連他本人都沒有察覺到,他那常年掛在嘴邊的淺笑已然消失,連那雙溫潤含情的眸子也變得晦暗不明起來。
腦海里,他突然閃過出門前楊伯安留他說的話:「賢侄,書玉是你妹妹,城外流民匪寇聚集,你當好好護著她。」
是賢侄,而非賢婿。是他妹妹,而非他未過門的妻子。
原預定在兩個月後進行的婚禮,竟只有他當了真!
「阿玉。」他的聲音依舊動聽,可對方卻毫無反應。在高時明投來的目光中,他徹底閉了嘴。
高時明坐在馬上,向下睨著林自初,那審視的目光是他威嚴氣質的具像化,讓林自初低頭避開,不敢與之對視。
楊書玉在得知楊伯安無事後,便穩了心神。她受周順的攙扶站穩身子,清明的視線越過茫茫人群,去尋找這隊輕騎的管事。
混亂失控的官道,正漸漸恢復平靜。
災民怕官,更怕兵。這隊輕騎到跟前時,眾人才驚覺他們並不是江陵衛所的人馬,而是刀跨腰間,背負強弓,已完整配備整套輕騎裝束的正統騎兵。
鬧事的災民瞬間成了雨淋的鵪鶉,安靜乖順得不像話。當騎兵驅散他們時,他們幾乎是用盡所有力氣跑開。若實在沒力氣的,也要拖著身子回到路邊,讓出道路來。
「秦伯周叔,那些官爺你們可識得?」
楊書玉的目光緊緊鎖定在輕騎頭目的身上,她確信自己沒有聽音分辨錯記憶中的人,因為那張臉亦未曾變過。
一如他那道從臉頰延伸至脖頸處的疤痕,任風吹日曬,時光荏苒,那道疤痕不會變得模糊或消失不見,就毫不遮掩地擺在那裡。
楊書玉就算想忘也忘不掉。
原來前世闖入楊府執行抄家令的,並不是普通衙役,而是驍勇善戰的精銳騎兵。也難怪對方手起刀落間,她連申辯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