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書玉暗自懊惱,餘光瞥見那方硯台的墨水已干,狼毫筆尖也早已凝固。
現在若重新謄抄一遍,不僅費事,更何況她壓根兒就不記得那些墨跡遮蓋了什麼內容。
心裡剛生出的那點慶幸,因此一掃而空,惹得楊書玉不甘心地扁扁嘴。
吱呀——
房門被人輕輕推開,槐枝捧著熱水進來。
「小姐,老爺方才派人來請你過去一塊用早膳。」
「知道了。」楊書玉不動聲色地將札記反扣在案几上,起身時又故意將帳冊背面朝上放好。「伺候我梳洗吧。」
語氣與往日並無不同,細節之處卻透出她的防備。
在對鏡梳妝的時候,楊書玉看似思緒神遊,實則她有透過鏡子,悄悄地打量忙前忙後的槐枝。
而犯了錯的槐枝,既沒受到楊書玉斥責,也沒有等來管家發落。她時時懸著一顆心,只能把頭埋得低低的。
「今日不帶釵環。」楊書玉突然開口,打破室內那令人壓抑的沉默。
她素手盈盈一指:「戴那朵海棠絨花便好。」
槐枝狐疑了一瞬,便將手中的金釵放回了妝奩。
她細緻地將海棠絨花別在楊書玉鬢邊,試探性問道:「小姐不是最喜歡那支釵嗎?怎麼不戴了。」
楊書玉起身,站在鏡前微微擺頭,仔細地審視起今天的妝容服飾。她本來就冷著臉,現在又不肯回答槐枝的話,無形中便成了一種威壓。
槐枝自覺有愧,含淚跪在地上:「槐枝有錯,還請小姐責罰。」
「現在外面不大太平,身上還是不要佩戴貴重之物為好。」楊書玉軟聲軟氣地嘟囔,字面雖是回答了槐枝的疑問,卻因為前後兩句話有一段時間差,而更像是她在自說自話。
無視,本身就是一中壓力。
她依舊沒有斥責槐枝,也沒有佯裝無事讓槐枝起身。
蓮步朝正廳輕移,楊書玉軟糯含嬌的聲音迴蕩在房中,平白被放大了數倍:「其實我也有話要同你說。」
槐枝垂頭恭聽,卻聽她話鋒一轉:「但在我開口前,我更想聽聽你給我的解釋。」
「小姐……」槐枝「噓。」楊書玉頓步回身,食指抵著朱唇作噤聲的動作,「先別著急開口,你只有一次機會。這幾日就不用到我跟前伺候了,且好好想過再開口。」慢刀子割肉,最是磨人。
註定要揮向槐枝的刀,卻不知何時才會落下。偏楊書玉還要她無事可做,不能轉移注意力,日夜裡都得在腦海里復盤千萬次自己的錯處。
思想上的折磨,遠比直接找管家領板子受罰要狠。
這是槐枝第一次見識到了楊書玉的治下手腕,可到底是自己僭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