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個訣的事對於晏沉只是舉手之勞,但是抬眼瞥了瞥晏沉高大的背影,謝濯玉突然就不想說了。
他有自己的驕傲,更不想讓晏沉覺得他嬌弱如花。
本以為忍忍就好,只是越往前走,那寒風就愈發凜冽。
還未到棧橋中間,吹過臉側的寒風已經像刺骨如刀,好像隨時都會在那張白皙精緻的臉上割出道道血口。
謝濯玉也開始疑心自己的臉是不是被割傷了,輕輕皺眉摸了摸疼得厲害的臉,卻見手指乾乾淨淨,並無半分血跡。
他動作很輕也很快,然而晏沉仍是察覺到了,突然就停住了腳步。
謝濯玉差點撞他後背上,若手沒被緊緊牽著,怕是真要失去平衡從棧橋上摔下去。
棧橋狹窄無法轉身,是以謝濯玉看不見背對著他的晏沉臉上深重的懊悔。
但他能感覺到晏沉與他相牽的手力氣突然重了幾分。
「晏沉。」謝濯玉輕喚了一聲,輕輕上揚的尾音傳遞著他的不解,「怎麼啦?」
晏沉沒有說話,垂在身側的手指輕動了幾下,掐出一個法訣。
下一刻,凜冽刺骨的寒風盡數消失,好像從未有過。
但仔細看那微微顫動的鐵索,再感受腳下木板的晃動,就能知道寒風並未消失,只是被無形結界隔絕了。
謝濯玉眼睛彎了彎,輕輕晃了晃與晏沉牽著的手:「謝謝你。誒——你手上力松點。」
話音落下的同時,晏沉就收了幾分力,又回到了最初那種合適的力道。
晏沉始終沒有說一句話,只是牽著他繼續往前走。
但謝濯玉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就生出了一個奇怪的不合適的想法。
他總覺得,晏沉現在好像只犯了錯後耳朵耷拉夾著尾巴的大狗。
他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輕輕搖頭要把它丟掉,只是再看一眼又覺得好像真沒什麼不對。
……當真是匪夷所思。
謝濯玉抿了抿唇垂眼不再看,唇角卻悄悄翹了起來。
棧橋看著好像沒有盡頭,實則不然。
盡頭的懸崖出現在眼前時,謝濯玉估算了一下發現其實才過了兩炷香的時間。
穩穩地踏出最後一步剛踩上鬆軟些許的雪地,謝濯玉腦中繃著的那根弦終於鬆了些許。
修仙者境界到一定地步就可御劍而行,謝濯玉與鴻雪關係之融洽更是遠勝尋常修者與其靈劍。
所以他學御劍學得很快,別人還會在練習時不小心失去控制摔到地上時他已經能隨心而動,來去自如,仿佛他就是靈劍本身。
御劍飛行的人不可能恐高,謝濯玉也從不覺得自己有畏高症。
只是今日走了這一趟,他才發現其實是有一點的,那點畏懼也來源於他自身實力的喪失——修為盡廢的人從萬丈高空跌落,一定會摔得粉身碎骨。
而且,走得久了,他的心頭會突然升起一點不安,仿佛他無意間闖入了傳說中的失落之地。前路永無盡頭,他孤身一人,隨時都會迷失方向。
但晏沉緊緊握著他的手,手指只需輕動一下,他的心就能重新安定下來。
微微灼熱的體溫源源不斷傳來,無聲地提醒他——他身在此間,並非孤身一人。
站定後,沉默了一路的晏沉慢慢地轉過身來。
目光落到緊緊牽在一起的手上,一抹不舍在那雙漆黑眼瞳中一閃而過。
但不等謝濯玉開口,晏沉已經主動鬆開了他的手。
下一刻,他卻抬手輕輕捧住了謝濯玉的臉。
他的手指輕輕蹭過了謝濯玉軟嫩的面頰,在冰涼的溫度傳到掌心後眉毛緊皺,再開口時的聲音都有點啞:「對不起,小玉。」
「嗯?」謝濯玉看著他,捕捉到他眼中閃過的愧疚與無措後心生困惑,「好好的怎麼突然道歉?」
「寒風凜冽,我太遲鈍,」晏沉閉了閉眼,艱難地吐字,「害你吹了那麼久。」
謝濯玉啞然失笑:「吹吹冷風而已,我人不還好好的麼,這有什麼好道歉的。」
「不過那風跟刀子似的,你怎麼感受不到啊。」謝濯玉抿唇笑了一下,隨口開了個玩笑,「想來是魔界的風也怕你,所以淨欺負我了。」
晏沉眼神一暗,默了一會才低聲笑了一下:「風怎麼會怕我,小玉這是高看我了……我就是習慣了,再加上在想事情,忘記了。」
踏上棧橋,第一陣寒風撲面而來的時候,晏沉就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有一種入定之感。
他其實什麼也沒有想,在棧橋上放空大腦已成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