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樂珩聞言哂笑一聲,心說你若是普通人,那世上的其他人不都成了塵埃麼。
只是這些心頭吐槽他自然不會開口:「仙君儘管發問。」
「你的下棋風格倒是凶,師從何人?」謝濯玉將一枚白子捏在指間,沒有猶豫就隨口問了出來。
容樂珩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他將這麼好打聽外界消息的機會浪費在這樣一個問題上,以至於臉上流露出幾分茫然:「你怎麼問這個?不問些別的嗎,比如……」
比如仙界如何,當今五界關係是怎樣的,哪怕是問青雲宗的現狀也比這個有意義吧。
然而謝濯玉像是看穿了他的內心,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我失去了飛升後數百年的記憶,眼下修為盡失,旁的都與我這個廢人無關。至於青雲宗……回不去了,多問只是徒增煩惱。」
「怎麼,這個問題也讓容公子很難回答嗎?」他說著,終於將白子輕輕放到棋盤的某點,一下子讓好像陷入逆境的白子有了生機。
「也是,仙君之心境,我等不能及。」容樂珩低頭去看棋局形勢,笑了一下,認真地回答問題,「我師從南洲『棋百子』王慎之,他與晏沉一位好友關係甚好,所以被晏沉請來教導過我。」
謝濯玉對這個名字沒什麼印象,不過他以前也沒離開過青雲宗。
他本也是隨口一問,並沒有多大興趣,所以輕輕點了點頭後就專心看回棋局,揣測容樂珩會如何走這一步。
但容樂珩卻主動開口說起了旁的:「不過他下棋風格倒更像仙君,步步謹慎滴水不漏,與我截然不同。」
「晏沉說我下棋像他,也像我娘,都是這種強勢風格,因為是一家人嘛。」他頓了頓,臉上的笑慢慢淡了幾分,「不過我也沒跟我娘下過棋,更沒見過她,也無從得知她是什麼樣的人。」
嗒——
他的話音落下時,手中黑子也輕輕碰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黑子再次發出攻勢,如同一條兇猛黑龍張牙舞爪地撲向白子。
謝濯玉抬起頭,那張面對容樂珩除了冷淡疏離就是沒有表情的臉上流露出些訝異:「你與晏沉是一家人?」
容樂珩一臉滿不在乎地點了點頭:「是啊,他是我娘的弟弟。不過他是嫡系皇族,我娘只是旁支,但既然他自己都認,那就算是我舅舅唄。」
謝濯玉認真地看了容樂珩許久才從他眉眼間尋出些許與晏沉的相似之處。
說起來,兩人長相都算張揚奪目,只是容樂珩眉眼更精緻些許幾分,也柔和些許,所以打眼看去就不覺相像。
「你跟他長得不是很像。」他輕聲道。
不知為何,在聽到容樂珩輕描淡寫地說與晏沉的親緣關係時,謝濯玉的心都跳得快了半拍。
甚至連面前這張已經看眼熟的臉都好像順眼了幾分……怪事。
之前被刻意忽視的奇怪情緒好像又捲土重來。
謝濯玉微微睜圓了眼,眼中閃過一點茫然,但很快就垂眼掩飾住那點情緒。
但容樂珩全部注意力都悄悄在他身上,自然捕捉到了他的情緒。
他突然就有點煩躁,面上卻仍是一幅無所謂的樣子:「晏沉倒是說我長得像我娘,可能他們倆姐弟不是親生的所以也長得不像吧。
「誰知道呢,反正我見都沒見過我爹娘。」
「沒見過?」謝濯玉下意識重複道,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失言。
未等他來得及說上什麼,容樂珩已經應了一聲:「我是龍嘛,他們在我還是顆蛋的時候就死了,等我破殼出生時都死十幾年啦。」
「抱歉。」謝濯玉眼神閃爍了一下,道歉的話語脫口而出。
容樂珩還是一臉無所謂,說著也輕描淡寫,但他心中仍是升起些許愧疚。
容樂珩撐著下巴盯著他,輕輕搖了搖頭:「沒關係。」
他其實還想假裝漫不經心地把母親的死因告訴謝濯玉,試探他的反應。
但是現在看著那張臉上做不得假的愧疚與無措後,那些話全都說不出口了。
謝濯玉只是皺一下眉,他就會已經完全相信他了。
而且他也不希望謝濯玉跟那群所謂的仙人一樣虛偽又自私。
這樣漂亮又性子冷淡的人,就如天邊寒月,如冷冽清風,怎能沾半點塵埃與污穢。
容樂珩笑了一下,輕輕敲了敲棋盤:「還是看棋局吧,仙君。」
謝濯玉把目光投回棋局上,大腦卻好像變得遲鈍了些許,腦海中還在迴響剛剛容樂珩的那幾句話。
他突然就好像明白了為什麼容樂珩之前會做出那些有點過於無禮的事。
因為沒有人嚴厲地管教過他,或者說容樂珩根本不在乎因為無禮會得罪誰,反正有晏沉兜底。
他看見自己長相覺得好看,然後就想得到,因為他看見其他事物也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