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轉過來。」
「我就想這樣抱著你。」
他的聲音悶在她肩窩裡,隱約帶著濃濃的鼻音。
溫熱的吐息拂過她的頸側,紀知鳶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肌膚泛起細微的戰慄。
他輕嗤一聲,自嘲般扯了扯嘴角,「我的出生不過是一場精心計算的利益交換,連存在都是多餘。」
周輝和梁如雲是典型的灰姑娘嫁入豪門的故事。
可又有點兒不一樣。
童話里的王子從未像周輝這般深情,甘願拋卻榮華富貴,只為追逐心中摯愛。
而傳說中的灰姑娘,亦不似梁如雲那樣,骨子裡刻著對藝術的痴迷與自由的渴望。
他們的相遇像一場命中注定的碰撞。
一個昏昏欲睡的午後,埋頭書海的木訥少年撞見了明媚如朝陽的少女。
那一刻,整個世界都失去了顏色。理智築起的高牆轟然倒塌,從此沉溺在這份洶湧愛意里,再難回頭。
奈何他們的感情始終未能獲得齊家的認可。
自幼父母離異,梁如雲像極了被人踢來踢去的皮球,父母都不願意帶著一個小拖油瓶開啟新生活,好在姑姑收留了她。但經歷多年的寄人籬下,自卑深入骨髓,早已成為她無法擺脫的烙印。而展現在外人面前的活潑與開朗,不過是她精心構築的保護殼。
多年來,畫筆是她唯一的知己。
與人交往的訣竅,討好長輩的方式,這些世俗的生存之道,於她而言始終是難以參透的謎題。
當齊家長輩第一次找上門來,要求梁如雲結束這段感情時,她幾乎不假思索就應允了。
只因梁如雲早已習慣孤獨,不善與人交往。她從未體會過被愛包圍的滋味,自然也不會對此產生眷戀。
一開始答應與齊輝交往,是因為他的死纏爛打。梁如雲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拒絕,半推半就地開始了這段感情,但她始終保持著清醒,既沒有盲目相信愛情,更沒有為愛失去理智。
後來,梁如雲對齊輝提出分手。
那段時間,京市迎來了大暴雨。
齊輝每天站在梁如雲家樓下,整整一周,未曾懈怠半分。所幸他的堅持沒有白費,最終等來了梁如雲的回心轉意,願意與他共同面對齊家設下的重重阻礙。
再後來,在齊輝的不懈努力之下,他終於如願以償地將梁如雲迎娶進門。
就在兩人以為從此能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時,現實卻給了他們當頭一棒。
齊家世代書香,禮教森嚴,長輩們總愛搬出『祖訓』、『家規』來訓誡晚輩。
這些無形的枷鎖層層疊疊壓在梁如雲肩上,如同困在密不透風的蠶繭里。漸漸地,她眼裡的光彩暗淡,每晚都從噩夢中驚醒。
最令人窒息的是,梁如雲握筆的手懸在畫布前,卻連一根線條都勾勒不出。指尖不受控制地戰慄著,某種深不見底的恐懼從骨髓里滲出來,蠶食著她所剩無幾的創造力。
這種被掏空的感覺比死亡更讓她絕望。
在心理狀態進一步惡化之前,梁如雲哭著求齊輝放手,放她離開這座豪美華麗的囚籠。
她想追求自己熱愛的事業。
她嚮往無拘無束的生活。
齊輝沒辦法拒絕。
他想遵從內心意願,陪梁如雲一起去國外過她想像中的生活。
但現實如同一道高牆,橫亘在兩人之間。
作為齊家重點培養的接班人之一,齊輝肩負著家族重任。這樣的身份,註定讓他們的天真念頭難以實現。
最先發難的是齊老爺子,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渾濁的眼中迸射出怒火,「混帳東西!你想都別想,我絕不會答應!」
齊輝攥緊拳頭,眼神堅定地迎上父親的目光:「這件事情,我非做不可。」
「好!好得很!」齊老爺子氣得渾身發抖,「你要是執迷不悟,從今往後就別叫我爸!我們斷絕父子關係,齊家再沒你這號人!」
他額角青筋跳動,整張臉都扭曲得駭人,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沉默良久,齊輝終於開口,給出自己的答案:「可以。」
「你這個混帳東西,看我不打死你。」齊老爺子怒不可遏,抓起茶杯就砸了過去。
場面頓時亂作一團,直到齊老太太急忙上前勸解。經過一番周旋,雙方各退一步才勉強達成妥協。
齊老爺子手指輕捻著菩提手串,銳利的目光似能穿透人心。
「輝兒,我可以放任你跟梁如雲走。」
「但是兩年之內,你們需要為我齊家誕下嫡孫。」
「耀兒和他老婆都不可靠,我不能讓齊家的根基毀於一旦。」
於是,齊衍禮誕生了。
離開保溫箱的庇護後,這個羸弱的嬰孩便被送回國內。令人唏噓的是,夫妻倆竟然沒有見過他一面。
不是不能見,是不想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