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姚華瞥見她神色惴惴不安,想了想,開口詢問:「你方才不是有話要與我說?」
蘇清妤定了定神,回:「定西侯夫人前日到訪,在我婆婆面前替我說了好些話,又讓我常常到她府中做客,你知道的,定西侯夫人的兄長是我夫君的恩師,陸老太太自然要賣她面子,我這次出門便用了去拜訪定西侯夫人的藉口,我婆婆也不好說什麼。」說起此事,蘇清妤心情才暢快了些。
見她臉上有了笑容,沈姚華也就放了心,打趣道:「原來是找了定西侯夫人這麼一個靠山。」
蘇清妤笑了笑,忽然瞥見院門口走進來一雙人影,大的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男子,小的是個五六歲的男童,兩人穿著錦衣華服,模樣都十分俊秀白皙,仿佛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不過二人臉上衣服上全是泥巴,仿佛泥地里滾過似的,小的手上還提著幾隻用草繩串起來的田雞。
這二人正是沈姚華的夫君與兒子。
蘇清妤往沈姚華那邊看去,她的臉色很不好,眼裡射出火光,偏偏那二人還沒發覺,你往我臉上抹一點泥,我往你衣裳蹭一點泥,嘻嘻哈哈,有說有笑。
「啪」的一聲,沈姚華放下茶,抄起廊柱旁邊的掃帚,呵斥:「阿郎!」
這時那年輕男子終於感到不妙,笑容一滯,在沈姚華沖向他時,丟下兒子,拔腿就跑。
「都多大人了,還弄得滿身泥巴,不怕人恥笑!」
男子一邊倉惶躲閃,一邊解釋:「夫人,這實在不怪我,是小郎頑皮,非要去農田裡抓田雞,他被牧童的牛撞進了田溝里,我為了救他,也跌了下去。」
男童看到母親兇悍的模樣,瞬間忘了他父親的叮囑,「母親,父親他說謊,是他想吃田雞,才帶孩兒去田裡抓田雞的,也是他為了抓田雞不小心將孩兒撞到田溝里的。」
沈姚華瞬間更加生氣,一掃帚打在他的背上,疼得他齜牙咧嘴,俊秀的臉變得無比扭曲。
男子沒想到自家兒子出賣了他,氣得跳腳,「夫人,是你兒子說謊!」
男童急吼吼地:「不對,母親,是父親說謊!」
蘇清妤面色平靜地看著在院子裡追逐的那對男女,這樣的情形已然發生過無數次,她早已經見怪不怪。
沈姚華的夫君名叫慕良臣,他的父親是名遊俠,母親是商戶之女。慕良臣比沈姚華小三歲,二人的親事是他們二人的父親在一次醉酒後定下來。
沈父和慕父是至交,一次兩人喝多了,沈父抱怨自己三歲的女兒性情頑劣不堪,恐將來嫁不出去,彼時慕父的妻子即將生產,慕父便道若他妻子生的是小子,便讓兒子娶了他女兒,沈父同意了,後來慕父的妻子果真生了個兒子。
三歲的沈姚華聽說自己有了個小夫君,屁顛屁顛地跑去看,一幫大人逗她,問她要不要慕良臣做她的夫君,沈姚華見慕良臣生得粉雕玉琢似的,只把他當做了會說話會動的娃娃,心愛得很,便點點頭,整日小夫君小夫君地叫。
後來慕良臣會走路會說話了,也一直跟隨在沈姚華屁股後面,對她唯命是從。
兩家人見他們二人關係好,就真把親事定下來了。
慕良臣十八歲那年,他的父母把他送到沈府當了上門女婿,他們二人則浪跡天涯,快活瀟灑去了。
沈姚華每每與蘇清妤提起當年那些事,便後悔得咬牙切齒。
在沈姚華眼中,慕良臣文不成武不就,貓憎狗嫌,除了一張臉實在俊秀,其餘一無是處。
不過,蘇清妤覺得他還是有一處好的地方,那便是小郎一直由他帶。只是近來沈姚華有些犯愁,只因小郎越來越像慕良臣,即將往著貓憎狗嫌那條道奔去。
「你給我站住,還敢給我跑!」
慕良臣的父親是個俠客,作為他的兒子,慕良臣畢竟還真有點功夫,跑起來仿佛會飛似的,沈姚華有些難追上他。
「我就跑,夫人,你抓不到我。」
別看慕良臣現在笑嘻嘻的,等被沈姚華抓到,只怕就笑不出來了。蘇清妤曾經親眼見過沈姚華將他揍哭過,是真的揍哭。堂堂七尺兒郎,一邊躲在牆角邊哭一邊發誓要休了沈姚華。
休了沈姚華這句話聽得人耳朵都快長繭子了,可至今仍舊沒能實現,也不知道他是太怕沈姚華,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蘇清妤也不知曉,不過她覺得這對夫妻挺有趣的,她和陸文旻一直相敬如賓,有時候會令人覺得無趣。
蘇清妤正看著熱鬧,突然注意到屋內的哭聲聽不到了,她一扭頭,就看見蕭嫣然蓬頭垢面,趴在門口,一邊抹眼淚一邊看熱鬧呢,嘴裡還嘟囔著打得好,不由一愣,而後心中十分好笑。
這蕭郡主其實也是個妙人。
沈姚華最終還是抓到了慕良臣,不過因為蘇清妤和蕭嫣然都在的緣故,她終究還是給他留了一點顏面,只讓他帶著兒子去洗澡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