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葉玄低頭,牽起她的手,絲毫不顧會不會髒了他的衣袖。
江入年這才回過味來——原來青山宗在未來十年裡從沒提起過難民營,是這個原因。
她們早知,帶回來的是一個身負數條性命的小孩。
「叫蓉蓉,和我一芙一蓉多搭啊!」
「你剛進師門,憑什麼跟你叫!」
「大師姐你跟阿芙爭什麼……叫什麼都行,但得跟我學煉丹。」
「想得美,她得跟我進藏寶閣。」
……
八歲的零三零從沒經歷過這樣嘰嘰喳喳的場面,面對一大桌子美味佳肴和圍著的一圈人,縮著脖子不感動。
白葉玄扯唇,夾了一隻最大的雞腿放進她碗中:「你以後,就叫江入年吧。」
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
太陽已經冉冉升起,舊年未過,新的春日也悄悄來臨。
明明是記憶中溫習過無數次的畫面,江入年卻還是忍不住心頭一軟。這樣的青山宗,叫她如何不拼盡全力保護。
就在這時,一隻幽綠色的蝴蝶從青山宗上空翩翩而過。
畫面一轉,在哀風呼號里,青山宗血流成河。
「……!」江入年抵上透明牆磚,涼意滲透額心的那一瞬間,她的眼前又是一黑!
復而睜開眼,周遭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這裡的一切都很陌生。
四面八方都是全透明的玻璃,擺放著各種各樣看不懂的儀器,閃著五顏六色的燈。
小臂忽然傳來一陣針扎似的疼痛,她扭頭,正對上一個渾身白大褂的研究員往她血管里注射什麼東西。
江入年動彈不得,只能開口:「……這是什麼?」
「呀,你醒啦?」研究員的臉上依稀是……驚喜,「這是阻斷劑,打了阻斷劑你就不用再和上一個AI共腦啦!」
江入年:「?」
什麼阻斷劑?什麼AI?什麼共腦?
她一臉懵然,想要扶著腦袋撐起上半身,卻摸到了滿頭繁複複雜的數據傳輸線,伴隨著耳畔清晰可見的滴滴聲。
「你的表現簡直太棒了!好多實驗體連最初的難民營都熬不下去呢,而且你也是唯一一個堅持到仙盟大屠殺的!」研究員還在自顧自說著話,「零三零,果然沒看錯你,真不愧是這一批實驗體裡最優秀的!」
……等一下。
她在說什麼?!
研究員一邊幫她解除身上無數鬆緊帶的禁錮,一邊寵溺且欣喜地看著她:「哎呀,怪我昏了頭,你剛打了阻斷劑肯定還沒生效,現在應該還留在『江入年』的意識里吧?」
這些陌生的字句就像刀片,剜著江入年的皮肉。
她一把推開研究員,掙脫束縛坐了起來。
在她的正對面,隱隱能看見玻璃里反射的自己。
無數細長的數據線從她蒼白的皮膚上垂落,像一群吸飽了血的蛇,隨著起身的動作不情不願地鬆開纏繞。貼在她太陽穴、頸側和手腕的監測電極片發出刺耳的抗議聲,有幾片黏得太緊,撕下時帶起細小的血珠。床邊的心電監測儀突然發出尖銳的警報,屏幕上原本平穩的綠線瘋狂跳動。她伸手想按掉開關,卻發現自己的五指被神經傳導手套禁錮著,每一根手指都連接著細如髮絲的銀線。
而玻璃外的房間裡,無數塊半透明的大屏幕連成一片,一行行代碼飛速滾動:【剝離進度:17%】
這不是在青山宗的自己。
也不是在青山客棧的自己。
好陌生。
「零三零!你別亂動啦!」研究員嚇得驚叫,連忙為她處理傷勢,「你現在還沒有從和Cyber的共腦里完整剝離出來,腦波尚未穩定,意識混亂是正常的。你只需要相信,我不會害你就對啦。」
江入年猛然弓起身子,抱著腦袋。
她頭疼欲裂,就像有人用銀針從太陽穴狠狠刺入,耳朵里也仿佛灌進了一萬隻蜜蜂。
研究員見狀不對,立刻按鈴喚來了兩位助手,三個人協力才勉強按住她。她們回過頭,大屏幕上的剝離進度仍然停滯在17%,像卡死了一半。一個助手大喊:「怎麼辦,要再注射一管阻斷劑嗎?」
「不行!這一管是已經人體能承受的最大劑量了,如果不是因為共腦AI是Cyber,甚至不會用到這個劑量!」研究員喝止,「零三零是唯一僅剩的實驗體了,不能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