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中後,周珞石由住校變成了走讀。高一的生活快樂又悠閒,白天和狐朋狗友打球玩鬧,偶爾搞到請假條,一窩蜂地去校外小吃街飽口福。放學後就帶著Bryan回家,鎖在房間裡鼓搗器具。
同齡男孩的房間或許貼滿了球星海報,或許堆滿變形金剛和高達,又或許放滿火車模型坦克模型,周珞石的房間卻別具一格——堆滿了化學實驗儀器。
近三十平方的臥室里,除了角落裡的床與沙發,剩下的地方幾乎被實驗儀器沾滿。靠窗的位置擺著一張巨大的書桌,托盤天平、鐵架台、酒精噴燈、坩堝整整齊齊地站成一排,然後是試管、燒瓶、錐形瓶、廣口瓶、細口瓶、集氣瓶、量筒,藥匙、鑷子、膠頭滴管、試管架、坩堝鉗、各種形狀的漏斗整齊地擺在托盤中。
書桌旁立著個小柜子,堆滿高矮大小不同的各種瓶瓶罐罐,各色溶液,各種固體金屬。某些密閉的容器上,甚至用標籤紙寫著稀有的元素名字。天知道他是從哪裡搞來的。
每天吃過晚飯後,周珞石就開始在書桌那邊鼓鼓搗搗,Bryan在距離他兩米遠外的矮書桌上寫作業。
不但寫他自己的語文、英語、數學作業,還要寫他哥的語文、英語、數學作業。三年級的小學生怎麼可能會寫高一的語文和數學?可他哥說了:「你先看一遍,萬一有會的題呢?不會的就空著我來。」
Bryan寫得心驚膽戰,如履薄冰。
常常是寫著寫著,一股刺鼻的氣味傳來,他抬頭望去,周珞石正擰著眉將冒著熱氣的不明溶液倒入廢渣缸。或是正投入思考題目時,砰地一聲,玻璃碎裂聲響起,就見周珞石面色如常地掃地上的碎渣。
最驚險的一次,耳邊傳來一聲高喊:「快趴下!」Bryan將將抱著頭藏進書桌下面,就聽見劇烈的爆炸聲。
幾秒後他驚魂未定地站起身,愕然地看著一片狼藉的房間。周珞石灰頭土臉地站在幾米外,臉上有一道滲血的劃痕。
Bryan驚叫道:「血!」
周珞石無所謂地用手背擦了擦側臉上的血痕,刺痛讓他微微皺了皺眉,他若有所思地望著爆炸發生的地方,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爆炸沒引來樓下看電視的父母,倒是Bryan的尖叫把人引來了。夫妻倆慌裡慌張地推開門,環顧一圈後,周慶恩鬆了口氣:「小問題小問題。」
Bryan焦急地從衛生間擰來熱毛巾,小跑到周珞石面前:「哥哥,流血了。」
徐麗也放心下來,熟練地從書桌里拿出碘酒和創口貼,笑道:「炸了一下,沒事。他上次弄出個什麼氨氣來,把我和你爸熏得去酒店住了三天,那才叫可怕。」
周珞石仍在思索,見Bryan為他擦臉擦得辛苦,就略彎下腰低下頭,嘴裡還念念有詞。
Bryan小心地避開他臉上流血的地方,用熱毛巾為他擦乾淨額頭上的黑灰,等徐麗用碘酒為傷口消毒後,他把哆啦A夢圖案的創可貼粘上去。
直到這時,周珞石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看了看房間裡圍著他的三個人:「……」
他似乎有點難堪,說了句洗頭就往衛生間走去。
十分鐘後,他擦著濕漉漉的頭髮從衛生間出來,恢復了酷酷的神情,唇角卻微微上揚,顯然心情很好。
坐在桌前的Bryan立刻放下筆跑過去,擔憂地望著他哥的臉,摸了摸邊緣被浸濕的哆啦A夢創可貼,問:「哥哥,疼嗎?」
「男子漢大丈夫,這算什麼。」周珞石坐在床上,微微笑著說,「我想通了,明天給你演示。」
Bryan心裡划過不祥的預感,驚悚地看了看化學實驗台:「演示……什麼?」
周珞石卻擺擺手,指揮他去洗漱。十五分鐘後Bryan從衛生間出來,周珞石正靠在床頭看雜誌。
Bryan跑過去跪在床上,手撐在身體兩側,像往常一樣咧開嘴,儘可能地露出每一顆牙齒,像小狗一樣仰頭看著哥哥。
周珞石捏住他的下巴,目光掃過潔白整齊的牙齒,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點頭:「嗯,刷得不錯,去睡覺吧。」
他從不會檢查Bryan的作業,只會檢查Bryan的牙齒。他養大的弟弟絕對不能有蛀牙。熊勝林就有一口歪七扭八的牙齒,丑得要死,每次一對他笑,他都胃疼。
Bryan很乖地站直:「晚安,哥哥,good night.」
周珞石嗯了一聲:「出去的時候帶上門。」
第二天晚上,周珞石沒有在化學實驗桌上弄出噼里啪啦的響聲,他一反常態的安靜,坐在桌前看書,不時提筆寫幾個字。Bryan驚訝又不解,一個勁地偷看他。
等Bryan寫完作業,周珞石合上書:「先背詩,再領獎勵。」
他從不檢查Bryan的作業,除了詩詞。Bryan不明白原因,可一切能取悅哥哥的事,他都會盡力去做。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外國人學中文,最難的是音調。外國人特有的音調和中國古文結合在一起,有種荒誕的反差感。Bryan磕磕絆絆地背完一整首《登鸛雀樓》後,緊張地看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