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著那書冊上的法子,它爬到前湖邊,對著水鏡念訣化形。念了訣,身軀像熔化了般流淌於地,它艱難地按著意念給自己塑形。塑出雙腿花了八日,軀體費了九日,手用了五日。待五臟六腑幾已齊備,它開始愁心起自己的容顏。
人的五官最為精妙,偏了分毫便會丑不堪言。小蛇折騰了半月,總算捏出頭臉來,總算心滿意足,氣喘吁吁地爬到石頭下合眼歇息。
翌日清早,晨色如霜,花木幽深。青瓦小院板門被輕輕叩響,神君方在井邊用牙子漱淨口齒,聽見叩門聲急忙來開門,卻見盈門立著個頎長人影。
那人影不著寸縷,好似野人。渾身皮膚焦黑坑窪,像是火葬時柴薪未燒盡的一塊炭渣。
神君微微一驚,紫金山中小院不常來人,只偶有些迷路香客。只是這今兒來叩門的香客生得也忒嚇人了些,黑森森的。
他試探著問道:
「香主,您……」
那人直勾勾地盯他,半晌才開口道:「我不是香主,你不認得我?」
神君搖了搖頭,莫名其妙道:「不認得,您是誰?」
那人看上去頗為失望,慢慢擺著頭。神君的目光在他周身游移,遲疑片刻,神君道:「香主……您身上是燒傷了麼?」
「嗯?」那人似是未料到他會這般問,略略一驚。
神君笑了一笑,回屋中取了陳黍、犬膽混成的燙傷膏和一張黃麻紙、一支筆,遞到他手上,道:
「這是涼血生肌膏,您若有需,塗於布上外貼即可。還有,若您信得過在下,可將名姓、生辰在這紙上寫下。」
「為何要寫名姓、生辰?」
神君微笑,「這紫金山裡有位神仙,能代人受難。您若寫下來,我便好替您去向他求上一求,治好一身疾痛。」
那人焦黑的臉上浮現出痛苦神色,他知神君口裡說的神仙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於是他連連搖頭,忽而扭身跑開。空林簌簌,松花露潮,神君望著他倉皇而去的背影,站在一片樹蔭里發愣。
回到前湖邊,波澄萬頃,柳陰湖碧,那焦黑的人一個扎猛子鑽入湖中,不一時卻變作一條赤色小蛇爬上岸來。
小蛇攀上石頭,懊悔地用腦袋撞石面。它難識凡人美醜,不知怎地便變了這一副醜八怪的模樣來。它丑得過分,連神君都想替它受難!
它很不服氣,於是在心裡描摹了一番自己此生見過的最好看的形貌,對著湖水化了形,第二日再去叩院門。
神君睡眼惺忪地來開門,見了它化的人形,卻突地一驚,道:「你是何人?」
打量半晌後,神君又小心翼翼地道:「這位兄台,你怎地生得和我……一模一樣?」
「你不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