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她而言,倘若幼時那年雪夜沒有掌門救了她們姐妹,恐怕早已死於那場雪夜,即使今日死了,她也不虧。
縱身躍下的剎那,崖間罡風撕開她肩頭猙獰傷口,血珠墜入霧氣蒸騰成緋色雲煙。
而那縷藍光在狂亂氣流中忽明忽暗,如同掙扎的螢火蟲,卻始終執著地指向某處岩壁。
「自尋死路......」
妖魔的嗤笑破碎在風裡。
梵音咬碎舌尖強提最後靈力,足尖在凸岩借力七次,血腳印在峭壁綻出淒艷紅梅。
落地時藍光正懸在藤蔓掩映的石門前,即將推開門之前她覺得自己的整顆心突然酸軟了一下,仿佛有些把持不住,只餘一口盪悠悠忽明忽滅的氣提在胸口,支撐著身體的行動和表情的控制。
「雪兒……阿姐來了…」
她艱難地推開藍光所指的樓閣之門,門內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殿中僅有一人。
沈觀從正殿徐步而出,依舊身著往日慣穿的白衣,頭束白玉冠,腰纏玉帶,愈發顯得他玉樹臨風。
那精緻立體的五官,清冷高雅的氣質,仿若高山白雪、高嶺之花。可誰又能想到這是一個弒族之人?更別提是新任妖王!
梵音看到那熟悉的穿著,頓時眼中燃起怒火,語氣如冰道:「沈觀!我妹妹呢?!」
沈觀卻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眼中滿是戲謔,悠悠說道:「你猜?」
梵音聞言,胸口仿佛被重錘狠狠一擊,全身的血液瞬間冷凝,面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
她瞪著沈觀,「沈觀,你別太過分!」
沈觀那一雙狹長的風目微微上挑,眸底深處儘是漫不經心,輕笑。
「過分?這就過分了?」
梵音氣得渾身顫抖,衝上前想揪住沈觀的衣領,卻被他輕輕一揮袖,摔倒在地。
梵音緩慢地往後退了兩步,捂著胸口,似乎在強忍著什麼,最終沒能忍住,猛地噴出一口鮮血,鮮血濺落衣襟。
沈觀看著她暈倒的模樣,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但很快又恢復了冷漠。
一夜無眠的沈觀目不轉睛地緊盯著床榻上睡得毫無防備的梵音,斂下眼眸。
他緩緩抬起手指,在她的臉頰輕輕划過,最後停留在纖細卻白皙的脖頸處,眸色漸漸變得晦暗不明。
「唔......」
睡夢中的人一個轉身,玉佩從胸口冒了出來。沈觀胸口一滯,他輕輕撫摸著玉佩上的家徽,抿緊了嘴角,垂下眼帘。
睡夢中的梵音似乎也在夢境中苦苦糾纏,眉毛輕蹙,冷汗不停地往外冒。
「雪兒!」
梵音驚醒後目光迷濛了一瞬,隨後猛地凝神,眼神復轉清明,輕嘆還好剛剛的只是夢,雪兒還活著。
屋外,狂風呼嘯著掠過竹林,修長的竹葉沙沙作響。屋內,淡淡的茶氣裊裊縈繞,仿佛一層薄紗。
沈觀不緊不慢地掀開旁邊火爐上座著的銅壺頂蓋,朝著氤氳的白氣間瞥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道:「醒了?」
梵音眉頭緊蹙,陷入沉思,一時之間難以將眼前這個沈觀與夢中記憶里的那個他重合。
此刻映入眼帘的,是那張熟悉卻又透著陌生的俊臉。他眉目如畫,那肌膚比羊脂玉還要細膩柔滑,削薄的唇微抿,筆挺的鼻側的痣愈發顯得妖冶魅惑。
向來偏愛素色袍的他,如今卻身著一襲紅袍,鮮艷如血。衣襟隨意敞開,露出誘人的鎖骨,他桀驁不馴地跨坐著,微微搖晃著手中的茶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俯瞰著她。
梵音呆呆地望著他許久,才緩緩吐出一口氣,說道:「衣服穿這麼少,不冷?」
她毫不客氣地坐在這位新任妖王的對面,優雅地端起茶碗,輕輕抿了一口。
「....」
聽聞此言,沈觀微微收緊了衣服,默不作聲,繼續往紫砂壺中添水。他的眼神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手中的動作卻未停下。
「我睡了多久?」
「三日。你是真的心大呢,還是想著擒賊先擒王?」
他懶倦地靠在檀木椅上,雙瞳漆黑如夜,深不見底,仿佛一潭死水,氤氳的涼薄寒意令人脊椎發冷。
「只不過,你如今這般模樣,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梵音端著茶杯,絲絲縷縷的茶氣縈繞在她臉上,讓人難以看清她此刻的表情。她手上暗暗蓄力,「我就問你,雪兒在哪?」
說罷,她瞬間如離弦之箭般衝上前,右拳緊握,帶著呼呼的風聲朝沈觀砸去。
沈觀卻只是微微側身,避開,左手的茶杯穩如泰山,甚至連茶水都未濺出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