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意識到寫奶奶寫得不夠,一定有她沒見過的,屬於楊金鳳這個人的水,也許楊金鳳自己也不知道。要怎麼寫呢?要怎麼儘可能往土地里鑽,往深處鑽,見著本人都不曾知道存在的一片水澤。她的臉蛋又紅起來,李秋嶼一直凝視她,明月看到他眼睛,忽而一笑,李秋嶼衝動地把她拉起來,卻又克制住了,幫她撫了撫皺掉的裙子,他自覺不帶邪念,單純想抱住明月,怕嚇到她,也深知這樣的舉動越界太多。
李秋嶼立馬放掉她,打開房門,叫來服務員上菜,外頭很熱鬧,正是飯點兒,地上濕膩膩的,剛拖過,顯然是這兒灑了什麼。大廳里坐滿了人,有人喝到面紅耳赤,兩杯酒下肚,便不是自己了。還有做媽媽的正打掉那小孩亂摸的手,情侶則膩在一塊兒,兩個腦袋挨著吃飯,低聲交談。李秋嶼莞爾,他收回目光,也要了一瓶酒。
「你要喝酒嗎?」明月很驚奇,「你會喝嗎?」
李秋嶼給自己倒上一杯,一口飲盡,面不改色,對明月笑起來:「我都差點忘了,咱們應該乾杯,來,明月,拿起你的杯子,你可以喝果汁。」
明月倒了果汁,跟他碰杯,李秋嶼仿佛異常高興,他喝了酒,微微上臉,整個人泛著一種不太尋常的紅。明月小心觀察著他,沒見
他這樣過,上了菜他也不怎麼吃,頻繁催她,一定要吃這個,一定要吃那個。
他今天心裡特別痛快,痛快到,好像記不起生命里有過這樣的時候。這麼極致的情緒,讓他聯想到性/愛,這一點不下流,所有人類巔峰的感覺,都是共通的,唯有一樣,大部分不曾敢嘗試,李秋嶼突然想到這點,他的臉,白里透出紅,似乎在空調房裡也熱,李秋嶼拽起衣領,扇動幾下,他笑吟吟地說:
「待會得找個人來開車,我已經不清醒了,你要警惕點,別讓人把咱們拐走了。」
明月問:「你醉了嗎?」
李秋嶼笑看著她,他愛她明亮的眼,愛她圓圓的小腦瓜,愛她能說出話的嘴,最愛的,是她現在屬於他的時刻,外面隨便怎麼喧囂,怎麼死寂,這裡只有他跟她。
「你看呢?我是醉了還是沒醉?」
明月笑道:「醉了會說胡話,還在地上躺著不願意起來,拽都拽不動,像個大肥豬。」
「我可不願意當豬,」李秋嶼摩挲著酒杯,眼睛比平常要熱,「咱們算和好了嗎?有時候人跟人不必完全互相理解,也能相處下去,你說是不是?」
明月沒回答,她只是問:「放暑假我要回家了,你會忘了我嗎?」
李秋嶼說:「你知道不會,為什麼擔心這個?咱們之間的關系脆弱到這個程度了?」他一點不像喝醉的,口齒清楚,也沒有尋常男人醉酒後的醜態。
明月說:「我從沒忘過你,所以想問問。」
李秋嶼點頭:「現在知道了?」他笑著伸手捏捏她臉,看她躲不躲,似乎想靠一個動作來證明什麼,明月沒有,她跟他和好如初,又像是誰也離不了誰。
大約是覺得酒氣重,李秋嶼拉開窗子通風,門口趙斯同在送幾個中年人,非常巧,他們一行人也在這裡剛剛吃了飯。趙斯同轉身就看到了李秋嶼,他眼尖,也看到了明月的身影,趙斯同沖李秋嶼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帶點戲謔,還有嘲諷。
「那是我們學校的領導,」明月在窗戶跟前看,「他今天找我們拍照了,還有記者,我聽同學說我們會上報紙。」
李秋嶼目送這些人走遠,趙斯同忽然回頭,跟李秋嶼擺幾下手,明月問:「他是跟你打招呼嗎?」
李秋嶼深邃的眉眼凝聚成一團,他仿佛立刻清醒了:「是,他又單獨找你說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