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老師黑眼睛注視著她,明月看到森寒刀鋒。
「老師,那你現在得到城裡的東西了嗎?」
喬老師眼睛閃閃:「得到一些吧,李明月,就沖你能這麼問,也不該浪費天分,這幾回交上來的周記,我覺得你沒用心,有點敷衍了,你會寫東西,要好好珍惜。」
明月的周記寫得循規蹈矩,她不再像以往那樣幼稚,希望別人傾聽、理解,相反,她覺得自己的情緒獨一無二,同學、老師,沒有一個會懂,她像牛吃草那樣反芻,不停地寫。她把真正想寫的,都放日記里,只有自己能看到,就像寂寞。
喬老師全是好心,明月想,她找我說這樣多的話,我不能辜負她。可除卻剛開始的寫人物,其他的,她沒那麼多強烈的東西要書寫了,一個人要做什麼,是勉強不來的。
老師這樣厚愛,卻又只能勉強。
「你
第一篇寫你奶奶的作文,老師們看了都說好,寫的真實又立體,我給你投稿了,要是雜誌錄用,會告訴你的。寫作這個東西,就是要多寫多練,越寫越好。」
喬老師認定她就是這樣的水準,什麼都能寫好。
明月先是吃驚,說道:「我怕寫不好,有時候不知道寫什麼。」
喬老師說:「我懂,你來城裡念書有自己的感受吧,把最真實的東西寫下來,尤其是令你感到痛苦的事情,一個人,越是經歷痛苦,越能寫出好東西。」
明月迷惘了,她不希望經歷痛苦,誰不希望過快活日子呢?為了寫出好東西,去經歷痛苦,這太傻了。她所經歷的,是躲不開的,誰要主動去吃苦?她不願意。
喬老師的話卻又是真理,快活的時候,她自己什麼都不寫,只想快活。
「我來城裡念書,是想著往後能叫家人都過得好,過得高興,要是念書只得到痛苦,太不值了。」
「人活著就有痛苦,不可能一直高興,等你長大了在城裡過,就知道會有新的煩惱。這種煩惱,和你剛才說的不衝突。」
喬老師的手按過來:「李明月,你有天分,天分和知識不一樣,知識努力學了大家都可能獲得,天分不是,每次作文周記你都得拿出最用心的態度來。」
明月問:「老師,你寫東西嗎?」
喬老師面容嚴肅:「我沒天分,我只能考察我的學生有沒有。」她快速說完,提醒明月,「不要再看沒營養的雜誌了,要看經典,這樣有利於你寫東西。」
明月生平第一次受老師這樣細緻教誨,她感動得答應,儘管有些事情和老師意見相左。出來時,碰見送作業的張蕾,她很機警,「你來辦公室幹嘛?」
明月見她眼睛盯著自己,說道:「喬老師有事找我。」
「什麼事?」
「沒什麼。」
明月說完,就知道自己變成了張蕾的敵人,她洞見了老同學,張蕾自信在寫作上比她好,更值得老師矚目,老師的目光不該落在別人身上,得到老師的器重和喜歡,是張蕾習慣了的事。
好像老師是太陽,只能照耀她一人,難道她是向日葵嗎?沒了太陽就會失去方向。
「喬老師好像挺喜歡你的。」
「還好吧。」
她曉得,越簡潔越渾不在意,張蕾越要氣死,她小小地惡作劇一把,忽然想到李秋嶼,她意識到,如果李秋嶼資助了別的人,而更喜歡另一個學生,她的太陽被分走,她一定比張蕾更痛苦。
明月便有些憐憫地看著張蕾了。
「那你可要好好寫,將來當大作家,好叫喬老師覺得自豪。」張蕾夾槍帶棒丟過來,揚長而去。
明月心說,我又不是為了叫老師自豪才做什麼的。
最後一節是生物課,課前,外班的男生找到明月,問她李雯喜歡什麼顏色。
「我不知道。」明月莫名其妙。
男生說:「你倆經常在一塊兒,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