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怪你自己,誰讓你順水推舟了。」陛下一日比一日怕冷了,從前還能在棋窗下賞雪,如今只能擁著厚錦被在床上靜養了。
謝應祁拿長火鉗勾了勾炭盆里的碳,「這事再來一遍,我也還是贊同陛下殺了他,一條壞事做盡的爛命拿捏大渝兩位最尊貴的人,死不足惜。」
謝應祁將炭盆罩子上烤著的栗子剝了,擱在床沿的青瓷牡丹碟里方便陛下取用,「我樂意成全一位帝王,可也不可能看見她冰冷厭惡的目光時不心痛。」
陛下灌了一碗重新溫好的藥,心說慕儀朗這一條命可太值了,能看到謝應祁為了他家阿音失魂落魄魂不守舍,怎麼不叫人放心呢。
「那你且放心,在朕殯天之前,定叫阿音不與你置氣了。」陛下把藥碗擱謝應祁手裡,重新躺好。
謝應祁並沒有沒這一口玉言安慰到,「呸呸呸,陛下要好好活著看我同阿昭成親,看著珣兒長大成人,死啊活啊的,不愛聽。」
陛下笑了一聲,「你從來看淡生死的,可別學的小家子氣,太不成體統了。」
自欺欺人,也不會改變什麼。
「我這一生,辜負了許多人,但可說一聲無愧大渝,無負先帝,能多活一日便手賺一日,不必強求。」
陛下從前藏在心裡的話,今天都想說給謝應祁聽,「旁人不能明白,你定是能明白我的,與皇后成親那日,我也動過與她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心思,可總是不夠如意,皇后未必不是好女子,可她不是李棠瑤。」
壓在心底太久了,久到他都快忘了,他也不過是一個人而已。
陛下臉色蒼白更甚,緩了一會兒才繼續說:「我厭惡這泥潭一樣的生活,卻又掙脫不出來,一死了之的念頭並非今日
才有,午夜夢回想到愛的人沒可能,人生不過虛無而已。」
謝應祁越聽面色越差,「我是不能明白你的,阿昭要與裴度成婚那會兒我也不曾想過一死了之,那時支撐我的念頭只有一個,只要我活著慕鳳昭的眼裡未必只有裴度一人,年歲日長,我總能走到慕鳳昭心裡去,說句不中聽的話,就算今日裴度活生生站在這裡,也不會是我對手。」
謝應祁怒陛下不爭,「我與死人爭尚且不怯還爭得贏,陛下你究竟在傷春悲秋地怕些什麼?」
第92章 伴月香殿下,你回京後,腦子是被什麼……
套著一層溫潤皮子的謝應祁芯子裡是藏不住的野心,還有讓陛下嚮往的自由。
「你可以將一切都拋下求一個慕鳳昭,朕卻不能放棄一切只為李棠瑤。」
他和謝應祁,李棠瑤同慕鳳昭之間,都有太多不同,哪能一概而論,謝應祁的路,他走不來,但謝應祁若是走了他的路,也會和他一般下場。
「所以陛下自己痛失所愛,也不要你的妹妹和好友有個好歸宿嗎?」謝應祁拿藥碗換了栗子碟,不錯眼地盯著陛下喝藥。
深怕陛下還來不及同阿昭解釋什麼,先駕鶴歸西去。
尤是心甘情願地代替長公主並遠遊未歸的前太子,堂前盡孝。
鵝毛大雪洋洋灑灑地落了一日,晚上雪停了,蒼茫一片,亮堂不少,穹頂之上,月明星稀,李棠瑤拿厚氈子圍出個暖亭來,拿著牛皮紙的手札和水晶片子細細觀星。
她拿細毫聚精會神地記錄著,白底碎花的流仙袖幾乎要融進雪色里。
眉頭卻蹙得緊。
往一旁看一眼,眉毛都要擰成疙瘩。
「要過年了,你不要賴在我家,上朝去,主持大朝會,看百姓驅儺,領著百官在鰲山燈前許願,哪怕是和人在朝堂烏煙瘴氣的鬥法,做什麼都好,不要消失在人前。」
攝政長公主只有如松如柏地杵在朝堂上,才能少些閒言碎語,而且李宅粗茶淡飯,實在供不起這尊大佛。
如今口碑一日差過一日的長公主,窩在李棠瑤身邊,不緊不慢地打香篆,天水碧的緞子穿在她身上好像雪地里長出的一株迎春。
勁風如何吹拂,她自巋然不動。
「不急。」慕鳳昭將才制出來的金鯉迎春的香篆燃了,伴月香的氣味絲絲裊裊地瀰漫開來,她以手作扇朝李棠瑤的方向扇了扇,「總得看看有多少人想清君側,這網晚收一會兒還能多撈幾條大魚。」
「我已經命青蚨記好了,這幾日究竟誰去過楚王的青玉齋,來日這些人的門人弟子同姓同宗,我要一一清查下去。」
「這些事你有盤算就好,祖父已經到國子監去了,那裡有他,不日還有韓太傅,學子你倒不必擔心,文臣武將也自有雷霆手段,只是這楚王,你到底是鬧哪一出?」
慕鳳昭在李宅住了好幾日了,楚王那性情,竟然沒追上來,真是奇哉怪哉。
這倒是反過來了,換成了慕鳳昭不問世事地躲在她的內宅里。
慕鳳昭她了解,是個事事都喜歡握在自己手裡的人,不可能像她一樣什麼都做不了,只能隱在後頭,消極避世。
「他替阿兄做誘餌,哄著我對慕儀朗放鬆了警惕,當天夜裡,阿兄派人來鹿鳴坊殺了慕儀朗,我還沒從慕儀朗那裡拿到解藥。」
等她第二日去看時,慕儀朗七竅流血,死得透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