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離行至床榻邊,只見陸昭趴臥於床上,即便在睡夢中,那眉頭依舊緊蹙,似是被煩憂所擾,不得片刻安寧。
姜離俯身,動作輕柔地將那滑落至其腰際的錦被拉起,悉心為他蓋好。
轉身欲走之際,一隻手卻忽然被一股力道緊緊抓住。
姜離腳步一頓,回眸望去,輕聲道:「是我吵醒了你嗎?」
那縈繞在耳畔的聲音,似一縷春風,拂過陸昭的心湖,他眼底似有一抹不可思議的情愫緩緩蔓延開來,下一瞬,他便急切地想要坐起身來。
然而,這一動卻牽動了傷勢,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姜離見狀,連忙伸手按住他亂動的身子:「做什麼?」
「殿下?」陸昭仰頭望向姜離,望著眼前這張真切的臉,心頭掠過一抹難言的情緒,猶如驚濤拍岸,洶湧澎湃。
「還以為是夢。」他的聲音略帶沙啞,仿佛曆經了滄桑。
姜離凝視著他良久,這才沉沉地嘆息一聲:「可好些了?」
陸昭緊緊的握著她的手,輕輕搖頭,「不好,很痛。」
姜離聞言,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痛點好,痛了你才能長記性。」
陸昭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坐在床上。
背部的傷口隨著他剛剛的挪動有隱隱的血跡滲出,卻被他不動聲色的擋住,不讓姜離瞧見半分。
瞧著他明顯蒼白的臉色,還有嘴唇的乾裂,姜離起身給他倒了一杯茶。
陸昭接過,一飲而盡,卻不曾放下茶杯,只是捏在掌心慢慢的攥緊。
瞧著他這模樣,姜離有些不解:「還要嗎?」
「不要了。」
「可是伺候的人不盡心?」
陸昭搖頭,「是侍身不讓他們進來伺候。」
姜離伸手拿過了他手中的杯子:「本宮打你,你可服氣?」
「服氣。」
「可知錯了?」
「知錯。」
「錯哪裡了?」
「屬下不該不聽軍令,擅自行事。」
「下次若有類似的事,可長記性了?」姜離問。
陸昭雙手猛地攥緊,他默默的看了一眼姜離,直言道:「若殿下有危險,侍身還是會選擇救殿下。」
「侍身自知才疏學淺,身為將軍,卻未建赫赫之功,戰場之上,決策有失,致軍損兵折將,愧對殿下,羞對士卒,侍身之能不足,德不配位。」
「侍身也知道,若不是陸家女子在萬山崖戰死,若不是姑母被焚於天牢之中,侍身也不可能可統領陸家軍。」
陸昭靜靜的凝望著姜離,那雙眼裡有很淺很淺,猶如細碎水光的東西在閃動。
他說:「我知殿下運籌帷幄,對侍身的一路提拔,或許……」他手攥得更緊:「或許,只是因為侍身出身陸家,也或許是殿下需要陸家軍為助力,除了侍身,誰也不能讓陸家軍心甘情願的臣服,所以才這般提拔。」
第538章 而將之罪,千古難贖
「也或許,是殿下也想救我陸家軍,扶我陸家,我自當感恩戴德,不可行差踏錯半步讓殿下蒙羞。」
陸昭抬眸,臉上露出黯淡的笑意。
「可殿下於我而言是不同的,別說是違抗軍令,就是要搭上侍身的命,也要救殿下。「
「自從雪山見殿下英姿,侍身明白了許多道理,殿下明明這般不凡卻一直故作庸碌,如今的西越病事臨絕之時,貴胄沉迷酒色之中,君王昏聵,排除異己,而殿下身上背負著的是萬千子民的未來。」
「只有殿下能還西越一個嶄新的未來,所以,不只是侍身,陸家軍全員也願意豁出一切去救殿下。」
「侍身也知道,那或許是陷阱,只是時間緊迫,雪山危險,侍身沒有太多的時間去驗證真偽,只能盡力一試。」
陸昭輕輕勾住姜離的指尖。
「殿下……」
姜離望著眼前的陸昭,沉沉地嘆息一聲,聲音肅然而冷冽,不摻雜任何一絲情緒。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當權者便該以大局為重,以蒼生為念,護萬民之安,守山河之固,而不是以無辜軍士之血,鋪就自身的生路。」
「本宮雖為皇太女,卻不可因一己之安危,令忠勇之士白白送命,兵士的存在是為了護佑手無寸鐵的百姓,她們是國之脊樑,當為保家衛國而戰,便是死,也當死的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