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董莞聽見她略帶哭腔的抗拒，眼神一暗，帶著感傷看向窗外。
她的目光落在天上的雲上面。
天很藍，但只有兩片薄薄的雲靠在一起。
「嘉嘉，你是不是在怪我？」
倪嘉怡一直低著頭。
「沒。」
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摸摸眼角。
卻是滿手濕潤，一派氤氳迷濛。
「你們當年的事情發生的時候太小了，我以為你們分開你們兩個才是最好的。」
趙董莞緩緩說著，「現在見到你們兩個都不談戀愛，也不願意去接觸新人，身邊一直空蕩蕩這麼些年。小檀這幾年也不冷不熱，你也一聲不吭去了臨北，好像所有的東西都變了。有時候你爸和我聊天，都在擔心你們的終生大事，我就在想，我當年是不是裝傻糊弄過去就好了呢？」
「但是嘉嘉，你告訴我，我怎麼能裝傻呢？我怎麼能做到裝作看不見。你和小檀都是我從小看大的孩子。你小時候愛哭愛鬧可鬧了，你哥帶著你，每次為了你的事都一驚一乍，我兩每天都被你折騰得不行。我給你洗澡，給你洗頭髮，你在衛生間和我咯咯笑，泡沫堆在頭髮上，哎呀，我想到我就想笑。」
趙董莞嘴上說想笑，眼裡也帶著懷念，腦子關於倪嘉怡小時候的場景浮現，好像就近在眼前，她恍神，小小的倪嘉怡變成了長大的倪嘉怡，濕潤的頭髮變得乾燥，模糊的影子變得清晰，給了趙董莞一種錯覺，好像一眨眼，倪嘉怡就變得長大了，變高了。
她捂著嘴，嘴角彎著，明明在笑，卻眼眶翻滾著淚水，滾燙的淚水滑落。
「你和你哥的感情可好了，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也在想，哎呀，兄妹感情好，有個照應也不孤單。誰知道居然發生了那種事情呢？嘉嘉，後來我睡不著覺，這些年也在想你們為什麼在一起的理由，開始我以為你們兩個是沒有得到該有的關心，是我們這些長輩沒有及時關心你們，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害了你們兩個小的，後面我就在想，想，其實你們哥妹在一起是因為你們本來愛對方，愛刻在你們彼此的記憶里。如果你們兩個沒愛的話，那在出租屋那麼苦的生活又怎麼能過去呢？你們兩個小苦瓜那麼苦都不覺得苦，就是因為有彼此。」
趙董莞抬手擦眼淚，「你看，我都當奶奶的人了居然還哭出來
了，怪丟人的。」
倪嘉怡才有了反應，她仰頭，從趙董莞的話也知道幾年她的日子也不好過，也知道她在擔心他們兄妹兩個，從兜里慌張摸出紙巾，「莞姨，不是你們這些長輩的錯，是我們兩個小的不懂事。」
趙董莞擦眼淚，「嘉嘉，你和小檀的事情，肯定有我們這些長輩的失職，而你爸，當年喊我照顧你們，我的緣故肯定占大半，我對不起你爸，也對不起你們。」她拉著倪嘉怡的手，既是愧疚又是痛苦，「嘉嘉，如果，如果我再多關心你們就好了……」
倪嘉怡直到趙董莞不是想說她當年阻止的事情，而是在說，自己沒做好長輩的責任，沒及時關心和照顧兩個小孩的心裡情況，沒有多關心他們。
但趙董莞已經做得很好，換個人來不一定有她做得完美。
她沒必要自責，沒必要道歉。
「莞姨，你不要再想了，你已經照顧我和哥哥很多了。」
倪嘉怡流著淚，她沒有怪過任何人。
她能怪誰呢？
怪倪許？她怪過他，如果倪許不離開就好了。可是倪許也付出了很多，外出打工也是為了養她和柏檀。他常年不在身邊，失去了父親的職責，這份職責被身為哥哥的柏檀承擔，他是倪嘉怡身邊待的最久的親人。
怪趙董莞和周行知？她怪過他們，如果再多在乎他們兩個就好了。可是他們兩夫妻卻在倪嘉怡貧瘠長輩圈裡排的上前三。他們會給予倪嘉怡和柏檀溫情，有什麼好吃的菜會通知他們去吃，有什麼好玩的東西會拿來給他們玩。什麼不該做，什麼該做，在是非對錯三觀的這道拼圖上，被柏檀教育遺漏的環節上下，是趙董莞給她拼上那個缺口，讓其變得完整。
怪柏檀？
所有人都可以怪，但柏檀卻是最不可以怪的那個人。
陪過她漫長歲月，由最親的那個人變成了最愛的人。
他之於她，恰如心口深處的深處房子，在浩蕩的眼淚灌溉下長成斑駁的綠地圖。
在搖搖欲墜的世界裡，柏檀是這個世界裡唯一無法使其倒塌的全部理由。
怪來怪去兜兜轉轉，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怪她自己，懲罰自己。
「好了，莞姨，都已經過了，沒任何說的必要了。」
倪嘉怡閉眼，想要止住這個話題。
「愛恨此消彼長，你們現在還有愛，所以你們都在等對方是嗎？」
趙董莞問著，倪嘉怡無力阻止，虛弱氣短，「莞姨不聊了好不好？」
但趙董莞卻沒停止，「我不應該要求你們做什麼，你們再怎麼樣，都始終做不到那麼好，那還不如讓你們按照自己的心意來。」
「好了！」
倪嘉怡大聲阻止，站起身，眼眶紅得厲害，眼淚更像是斷線的珠子似的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