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嘉怡看著柏檀乾脆利落拿起掃將碎片掃進垃圾鏟里,然後倒進垃圾桶,
他掃了三次,因為擔心掃不乾淨,擔心碎渣還在會傷害妹妹。
等做完這一切,柏檀朝倪嘉怡方向走去,然後站她面前,「乖仔,你怎麼自己做飯吃?吃飽了嗎?」
倪嘉怡仰頭,第一次這麼仔細看柏檀,從下到上,一寸一寸掃過,最後的目光停在他的臉上。
這一下,才讓倪嘉怡像是被一記重錘壓下。
柏檀的五官和她長得完全不一樣,兩個人一點,一點也不像。
倪嘉怡現在腦子很亂,什麼情緒都有,她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麼,五味雜陳讓她腦子宕機。
柏檀怎麼可能不是她親哥?怎麼可能?!
柏檀從她記事以來就和她在一起,一直照顧她,兩個人像是在風雨中的小雛雀,在暴風雨中互相依偎,互相舔舐,因為他們只有彼此,只剩下對方陪在身邊。
她直勾勾的視線讓柏檀感到奇怪,他發問,「怎麼一直這樣看哥哥,哥哥臉上有東西嗎?」
倪嘉怡想問柏檀知不知道她不是他的親妹。
這是個瘋狂的想法,比讓一個八十的臥病在床的老人報名馬拉松一樣突然,但,話到嘴邊,倪嘉怡不敢開口,她甚至連唇都沒掀。
她甚至只敢閉著嘴,咬著牙,她不敢開合自己緊緊關閉的兩排牙齒,讓自己的舌頭動一下。
那輕輕的動作卻重如泰山,壓得倪嘉怡緘默,像是沉默的火山,與此同時中心內部正在醞釀無言的地質運動。
她如何能開口呢?
她怎麼能開口呢?
柏檀,你知道嗎?你不是我親哥,我不是你親妹。
柏檀,你知不知道我們沒血緣關係。
柏檀,你知道你為什麼和我名字不一樣嗎?因為你不是我親哥。
柏檀如果知道還好,他如果不知道呢?那她說出來,把這個秘密宣之於口,柏檀會怎麼想呢?他會不會想自己的爸爸媽媽,也許他還有其他的親人,也許他其實真有親的兄弟姐妹,那他是選擇離開還是選擇留下?
如果柏檀離開那豈不是他們一家人都痛苦,她痛苦,柏檀也痛苦,倪許也痛苦。
那他們這個家就要毀了。
如果大家都在痛苦的里,那她寧願自己一個人痛苦。
也許是她自私,但,她就是不願意。
柏檀就是自己的哥哥,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
街坊鄰居知道,倪許知道,她的幼兒園老師小學老師初中老師知道,柏檀的老師也知道,甚至柏檀,自己都知道。
他自己也說過的——
柏樹保護其他人,柏檀保護倪嘉怡。
她不要柏檀的保護,只要柏檀待在她身邊。
爸爸說的對,有沒有血緣重要嗎?
沒有人關心那無關緊要的DNA。
至於相同的血,藏在皮膚下永遠見不得光的東西,誰可以看見?
再說了,血不都是紅色的?她的血是紅色的,柏檀的血也是紅色的,這不等於他們流的是一樣的血?
倪嘉怡痛苦掙扎且複雜的眼神被柏檀看在眼裡,柏檀望向倪嘉怡那雙翻湧的眼眸,心也被那片海裹挾。
他拿起紙巾上前淺淺給倪嘉怡擦眼淚,溫聲道但卻帶著狠厲,「誰欺負你了嗎?和哥哥說,我去解決。」
倪嘉怡等到紙巾的觸感上臉,濕冷的眼淚滑落脖頸,侵染心口,直到全身冰涼,她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哭了。
柏檀關切的聲音響在頭頂,「乖仔,到底怎麼了?和哥哥說。」
我怎麼能開口,我怎麼能說出來。
我說不出來,也不敢說。
倪嘉怡崩潰捂著臉,指腹被那溫熱又涼透的眼淚刺到,她挪開自己的手,怔愣看向哥哥。
她一開始知道這個消息還算冷靜。
山崩之前,只會有輕微的裂縫淺淺的搖晃,但後面,才是地動山搖,天崩地裂。
所有的記憶都開始走馬燈,她和哥哥待在一起多久了?她十六歲生日快到了,這也意味著,她和哥哥待在一起十六年了。倪許不是她最親的人,柏檀才是。哥哥才是她最親的那個人。
怎麼能面對,怎麼能接受。
腦中名為「理智」的那根弦緊繃後措不及防斷裂。
「嘣——」
一瞬間她哭得昏天黑地,倪嘉怡發聲大哭,胃也跟著痙攣,痛感來襲,她撲到柏檀懷中,奔向這個庇護所、倖存區,她抱著柏檀,「哥!哥!」
她的聲音嘶啞又悽厲,只是喊著「哥」,喊的柏檀心都快碎掉了,他第一次強硬拽著倪嘉怡,將她從自己懷裡抓出來,哪怕倪嘉怡死死埋臉,
指尖泛白。
「怎麼回事?小怡,你和我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