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您這就是只從自己這裡想了,莫說年家,您看看朝中大臣,如今得寵的張廷玉、田文鏡、隆科多,哪個不是恭敬中摻雜著畏懼的,皇兄是天子,本就是讓天下人既信賴又敬畏的存在,年家如今這麼做,我倒是覺得是好事。」
胤禛皺眉看向弟弟:「如何說?」
十三笑起來:「人家滿大家子低調謙虛,覺得皇兄給的賞過頭了,又想要長長久久做皇兄的忠臣,這才會推拒權力啊,若換作那些貪慕權力而非真心忠君的,早就尾巴翹過天了,害,皇兄聰明一世,怎麼在年家上偏偏糊塗了!」
胤禛沉默著不語。
十三又道:「旁的不說,皇兄想想咱們當年做阿哥的時候,皇阿瑪連自己兒子都忌憚,這樣數不勝數的先例在前,你讓年家怎麼敢高枕無憂呢?」
胤禛看了眼十三,定神道:「可你應該知道,以咱們兄弟二人的情分,十三,我不會疑你。」
十三也收起笑,正色道:「那是自然,弟弟這輩子也只想為皇兄鞍前馬後,做一個干實事的親王。」
胤禛恍然意識到,十三和年家又何其相似,想要得到他全然的信任,便在前朝行事謹慎有分寸,不該碰的絕不插手,這無關情義深淺,只是君臣不對等之下,臣子自保的本能。
「你比我活得清明。」胤禛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與十三的這次喝酒讓胤禛想明白了許多,只不過政務繁忙,他到底沒想好怎麼同年嫿開口,倆人就還這麼冷戰著。
一直到駐外的大臣們回京述職,胤禛在養心殿見了年希堯。
年希堯長得像阿瑪年遐齡居多,五官眉眼更溫和,穿著官袍往御前一站,還帶著一股讀書人的清雋。
述職完畢,君臣二人說著話在御花園散步。
待同他聊完船舶製造,胤禛不經意道:「你和你二弟的性子倒是迥異。」
年希堯先是一愣,隨後意識到皇上是同他在聊家常,不由得笑道:「是,二弟率性頑劣,小時候在家中沒少惹事,說起來也唯有皇貴妃在家中時能與他匹敵。」
胤禛擰眉看向他:「皇貴妃自來朕身邊後性子一貫溫和隨意。」
年希堯依舊是那副清淺的笑意:「畢竟是在宮裡,想來小妹也會收斂一二。在家中時比起二弟,小滿反倒是那個最令額娘頭疼的,愛吃愛玩是其次,主要是一身反骨滿腦子稀奇古怪的見解,常常氣的額娘哭笑不得。」
胤禛還是頭一次聽人這般說年嫿,沒忍住追問道:「比如呢?」
年希堯一愣,詫異地看向他。
胤禛咳了咳,說道:「咱們只當是郎舅之間聊家常,你自在些說話便是。」
年希堯也是經歷過兒女情長的人,哪裡看不懂皇上臉上的神色,見狀也放下心來,想了想說道:「譬如小妹當初曾放言終身不嫁,若額娘敢給她找個妻妾成群的男子,她便絞了頭髮去道館做姑子去。」
胤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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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還是第一次同年希堯暢談,二人大部分時候都是在談年嫿在家中的事,待年希堯離開時,已經是入夜時分。
胤禛今日心緒不寧,本就計劃著先去翊坤宮一趟,這幾日他早就想通了,二人這麼多年情義,何必在意誰先低頭,若他真去年嫿那裡擺什麼帝王威儀,那他以後的日子可就真的是高處不勝寒了。
可沒想到他這邊還沒動身,翊坤宮先來人了,來的是翊坤宮大太監德喜,看樣子急匆匆的,腦門子上跑出來一層汗。
「皇上恕奴才莽撞,我們娘娘今日午後便有感不適,日暮時分發起了高熱,趙嬤嬤讓奴才來請您去看看!」
胤禛的瞳孔猛地放大,待德喜反應過來,才發現皇上早就把他丟在原地逕自往外面走了。
年嫿的體質一向好,上次生病還是在親王府,劉太醫這幾年許久不被年嫿傳召,今日偶然來看病,心間還覺得驚奇。
「心氣鬱結,多思虧損,這病說是寒涼之症,歸根到底是娘娘的心病。」
劉太醫看了眼立在一旁面色慌張的皇上,沒什麼遮掩地交待病情。
「那可還兇險?」胤禛想起年嫿上次發熱時的險狀,沒忍住一陣後怕。
劉太醫笑著捋了捋鬍子:「不大兇險,皇上且安心,老臣開幾服藥吃了便好。」
胤禛鬆了口氣,但旋即又意識到年嫿這病多半是和他置氣氣出來的,一時之間愧疚不已。
太醫吩咐的時候,趙嬤嬤就在一旁看著,如今見劉太醫囑咐完,過來給胤禛行了個禮:「今日是老奴自作主張把皇上請來的,還請皇上莫要怪罪。」
胤禛:「嬤嬤說的哪裡話,我今日還要謝謝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