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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數了數,最多的掛了九串紙錢,那就意味著,下面有九個人七橫八豎地疊在一起,死都不瞑目。」

「而我是個心善的。」說完這句話,何苦忍俊不禁,笑了半天才接著講。

「看他們這麼慘,我就像救世主一樣,熬湯藥分發給他們,將許多瀕死之人救活了。」

「只不過,這湯藥不能多喝,喝多了就上癮,上癮了就會……」

季月槐接道:「變成藥屍。」

何苦讚許地點點頭,又不滿道:「你別這樣看著我,他們明明可以克制住自己呀,只是意志力薄弱,自己停不下來罷了。」

「本該死於疫病之人,能活下來就該感恩了,輪得到他們挑挑揀揀嗎?」

「季前輩,你也對草藥醫理頗有研究,應該懂我有多偉大吧?」何苦沖他俏皮地眨眨眼。

聽聞此言,季月槐心頭仿佛炸開悶雷,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何苦。

他怎知自己擅長此道?難道說……

「對,那天我瞧見你啦。」何苦笑得前仰後合,「你嚇得臉都白了,嬌滴滴地往人懷裡靠,羞不羞呀?」

季月槐語塞,卻無心反駁他的瘋話,心中的迷霧逐漸散去,一片清明。

他定定地看著何苦:「所以,問劍的結果沒出錯,石川已經死了。」

何苦連連點頭:「聰明,聰明。當時我在旁邊,差點嚇得站不穩了。」

「誰規定領頭的那個就是趕屍匠?」他洋洋自得地吹了聲口哨,「趕屍嘛,不一定要傻乎乎騎驢繫繩,坐在最前頭。」

「藏在樹上也照樣能趕屍,你別說,還輕鬆不少呢,至少不用時不時回頭,數隊伍里有沒有少人了。」

季月槐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那日,他和秦天縱在窺視趕屍隊時,竟沒察覺到,深林的某棵大樹上,有一雙狡黠的眼睛,正靜靜注視著他們。

季月槐咽下心頭不適,繼續追問:「那石亓呢,他又是哪兒惹到你,你要對他下如此毒手?」

何苦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草甸上,心不在焉道:「你說那個弟弟?他呀,他純是運氣不好,竟然認出了宗少俠。」

何苦用下巴點了點暈倒的劍客。

「不除掉不行呀。」

季月槐心思一動,本想追問宗少俠遭遇了何事,卻忽然察覺到了蹊蹺之處。

他質問何苦:「那天你驅趕的屍體是從哪來,要運往哪裡去?」

何苦聽聞此言,忽然不笑了,他眼珠轉了轉,幽幽道:「現在,似乎不是問此事的好時機吧。」

季月槐敏銳地察覺不妙,猛地回頭,瞳孔驟然收縮——一柄長刀直指他的咽喉。

秦天縱半張臉被刀光映亮,高束的馬尾隨夜風輕揚,髮絲拂過其染血的唇角。

只是,眼底深處蒙上了層撥不開的銀霧。

顯然,被蠱蟲控制了。

明明刀尖離脆弱的喉管只有毫釐遠,但季月槐最先感受到的卻不是恐懼,而是恍惚。

恍然間,就像回到了五年前的那個黃昏。

彼時,季月槐整個人失魂落魄,踉蹌跑出了老莊主的寢殿。

這座巍峨的大殿盤踞於絕頂之上,長長的階梯蜿蜒於雲霧中,叫攀爬之人不由得心生迷茫——究竟何時能到頭?

季月槐跌跌撞撞地拾級而下,卻碰上滿臉寫著六神無主的秦天珩。

他見自己從大殿出來,死死鉗住季月槐的小臂,嘴裡念念有詞地說著些季月槐聽不懂的話。

什麼傳位,什麼儀式,什麼追兵?

季月槐滿頭霧水,他全然不知山莊發生何事,也掙不脫大少爺的手,只得耐著性子聽下去。

可還沒聽出個好賴,耳邊卻傳來呼嘯而來的尖銳破空聲。

緊接著,就是血肉被撕裂的悶響,以及清脆的骨頭斷裂聲。

「啊————」

秦天珩撕心裂肺地慘叫一聲,栽倒在地。只見他的左腿被白翎箭矢狠狠貫穿,鮮血汩汩湧出,染紅了箭羽。

「你,你沒事吧。」

季月槐徹底慌了,他想幫忙查看傷勢,可眼角餘光卻瞥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渾身僵住,艱難地慢慢轉過腦袋。

殘陽如血,十步之外,秦天縱勒馬立於山巔,身後黑壓壓的鐵騎如潮水般蔓延至天邊。

勁風獵獵,他的披風上下翻飛,內里的甲冑閃爍著凜冽的冷光。

秦天縱翻身下馬,一步步地朝季月槐走來,每一步都似踩在他的心尖,懾人的危機感壓迫的他幾乎要腿軟。

他長刀未出鞘,殺氣卻已四溢而出。

怎麼回事,他不是還在閉關修煉麼?山莊不是昨日還是風平浪靜麼?

季月槐緊咬下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刺的疼。

儘管有諸多不解,但他知道,以大殿內的情況,自己現在不逃,以後便再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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