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星移還沒走,翹著二郎腿坐在床側看輸液的點滴掉落,老胡半眯著眼睛,嘴巴歪斜著,見到有人進門「啊啊」了幾聲。
有個相對年長的,估計也是園子裡主事的,寬慰道「還沒到呢,孩子們正在趕回來了,別著急,這是主家來了。」
林預駐足不前,站在門口要進不進。老胡看著他的眼神會讓他想到江伯年,江伯年也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在快死的時候。林預連對江伯年都生不出同情,何況是老胡。
顧星移走了出來,抬手招呼了倆人,他對這房子的戶型很精通熟悉,繞了繞就找到處說話的地方「怪得很,老頭被石頭絆了腳,摔了。」顧星移指了指頭「血栓,腦梗,年紀大了,不好恢復」
林預神遊一般看著遠處那獨棟的房子,房子門前是一片玫瑰地,原本應該常年有花,現在卻連綠葉都沒了,光禿禿的,他抬頭就能看見上方的陽台,黑色的半圓欄杆,其實這是個好看的房子,但是沒有人住,一點光都沒有了。
姜辭若有所思,他問道「這園子還是需要個人主事打理的,這下倒不好安置了。」
顧星移笑起來臉側酒窩深陷,不像個醫生,他實在是個好看的男人,怪不得能在這裡出入自如,姜辭想著。
「你怎麼不想想為什麼不送老胡去醫院?而是叫個醫生上門?那是集團里安排我來的,至於原因還是不深究了,倒是打理的事…老胡摔倒後半小時集團就安排物業進駐管理了,你們....」他挑了挑眉看向林預,意有所指「林總不用愁。」
林預淡然地看他一眼「我不愁。」
聞言顧星移聳肩,每當林預太過淡定的時候總能激起顧星移內心蠢蠢欲動的邪惡,若是細究他也不知道這股子不服氣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他快要離開醫院,離開這裡的一切,他就要解脫了,這一切都離不開江惟英的恩惠,因為他的樣貌,他才有這種機會享用江惟英的仁慈,光是這一點仁慈,他獲得了一條生路。
也是在這個地方他第一次見到了真正的林預,他和現在並無不同,看久了,也找不到樣貌之外的太多優點,因為沒有太多優點,所以抵不住一句從心底發出的不甘。
憑什麼,憑什麼呢。
「林預,我帶你看一樣東西吧。」
林預未動,姜辭已橫插一道聲音「看什麼呢?」
看暗處衰敗的玫瑰還是樓閣空蕩的夜色?那裡的刺都在林預的身上安過家,空蕩的房子沒有任何人,姜辭都快要忘記林預差點在這裡死過多少回了。
顧星移眨眨眼「看看江惟英的心。」
林預受了蠱惑一般跟在顧星移身後再次踏進那間房子,姜辭看著他們走遠,既沒有上前阻止也沒有叫停,也許每件事情的發生都是必然的,就算他什麼都不做也會發生,所謂熵增,有時候也不一定都是壞事。
他在原地坐了下去,雨不小,濕漉漉的草坪顆顆晶瑩,林預的天上是沒有星星的,不知道江惟英的心裡都是什麼。
旋轉樓梯的燈隨著腳步亮起昏暗的光,顧星移伸手沿著牆撫摸上行,光把他的影子拉長,他哼著歌,音調是那麼熟悉,林預一怔。
「看你的眼睛,寫著詩句」
「有時候狂野,有時候神秘」
「隨你的心情,左右而行,腳步雖亂了但是心甘如怡。」
林預腳步一頓,顧星移就回過頭來,他跟林預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笑起來很有誠意,笑就是笑,很完整也很慷慨「怎麼樣,好聽嗎。」
林預沒有回答,顧星移哼唱出來的跟江惟英唱的幾乎不是同一首,江惟英從來都是咬牙唱的,充滿惡意。
顧星移不在意,他繼續哼著歌,領著林預上了頂樓的閣樓,門沒有鎖,卻處處灰塵,無人打理,這是林預也沒有來過得地方,有些陌生。
一盞一盞的燈被拍開了,是如此尋常甚至簡樸的一個房間,但此刻光和影都沒有這個房間裡的一切扎眼。
雨還在下著,屋頂的斜窗下是一張不算寬裕的小床,被子整齊,枕頭輕微凹陷,床尾是個衣櫃,床側是個矮小的書櫃。
書柜上有兩隻水杯,有一隻錄音機,還有個倒扣的相框,相框反過來卻空白的。
顧星移隨手在錄音機上按了下,電流聲後,略微變形的聲音輕輕環繞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