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相處好幾個月,付迦宜始終學不來他滴水不漏的情緒轉變,從前會把這門頂級心理學當作目標去攻略,此刻只覺得越發礙眼。
像被這話刺了一下, 她再也無法做到全然冷靜, 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所以……你明明都知道她可能會跟我說什麼, 卻不打算提前一步如實相告。」
或許這件事本身影響不大,中間未必沒有彼此認知上的陰差陽錯, 坐下來好好溝通一番大概率會翻篇,可她受負面情緒左右,又怎麼肯輕易接受調和。
程知闕說:「我沒有預知能力,不過是靠觀察和猜測才得來的有效信息。」
「觀察和猜測得來的有效信息……」付迦宜低聲重複他的話,試圖拋開眼下的問題直接剖析本質,「為什麼你總能理智地分析我們之間的事?在我看來,喜歡一個人,時而表現出不清醒才是常態。」
程知闕不作聲,目光微沉,盯著她看了片刻。
付迦宜分不清這記眼神具體的含義,摒棄了平靜加持,更像在進行深層次的探究。
半晌,程知闕出聲:「如果你希望看到我這樣,我可以如你所願表現出來,可是迦迦,你不妨仔細想想,一段被添加了虛偽色彩的男女關係,真是你想要的嗎?」
付迦宜抿唇不語。
他的話直擊要害,可不知怎麼,她反而有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酸澀感。
她低垂著眉眼,放棄平心而論,腦子裡一片空白,手指緊緊纏住白裙的流蘇,機械地繞圈,狀態比剛剛還要低迷幾分。
程知闕在社會中千錘百鍊多年,誠然有看透人心的本事,但這一刻的付迦宜多少叫他覺得陌生。
他也有無法掌控一段對話真正走向的時候。
到底不忍逼她面對,程知闕沒追問在醫院那會她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伸手過去,將纏在她指間的流蘇一根根拂掉,指腹覆在那道勒痕上,輕揉幾下,順帶給她暖手。
她的習慣如此,心事重重時,手總是涼的。
付迦宜並沒隨他的動作放鬆下來,可她的身體比她先一步接納了他的觸碰。
她沒動,就著昏暗光線緊盯他修長的手指,聽見他說:「既然你不想說,就先不說了。今晚好好休息,我們明天再談,好嗎?」
付迦宜終於有了反應,遲緩地掙開他的手,「……再說吧。」
她做不到像他那樣時刻保持理智,總需要時間消化一下,才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跟他詳談。
「隨你。」程知闕沒再說什麼,解開車鎖。
恰巧有人出來,路過車庫這邊,順著光亮往裡看。
思路被硬生生打斷,付迦宜強迫自己別再試圖解析這兩個字的語境,拎起包,胡亂拉開車門,腳踩在平地,像被灌了鉛,每走一步都無比沉重。
她沒吃晚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睡覺,中途被敲門聲叫醒。
朱阿姨端托盤進來,碗碟里盛了清粥和小菜,還有杯熱牛奶,囑咐她選一樣墊墊肚子。
付迦宜有氣無力地說了聲好,目送朱阿姨離開。
胃裡空得難受,付迦宜從床上爬起來,仰頭喝掉小半杯牛奶,突然想起不久前塗安娜托她辦的事,放下杯子,轉身去翻被丟在地毯上的拎包。
她找出那支鋼筆,光腳出了房門,叫住還沒走遠的朱阿姨,「程知……程老師晚上吃飯了嗎?」
「程老師送你回來以後沒進門,直接出去了。」
付迦宜瞭然,將鋼筆遞給朱阿姨,「等他回來,麻煩幫我把這個轉交到他手里。」
「需要帶什麼話嗎?」
付迦宜猶豫一霎,搖頭說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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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住處出來,程知闕驅車去了莊寧的酒館。
徐淼近期在馬賽休年假,前陣子問程知闕要私宅鑰匙,借他在峽灣的房子暫住,遠離電腦和代碼,每天釣釣魚、曬曬太陽,偶爾到莊寧這喝酒暢聊,好不自在。
程知闕趕到時,徐淼和莊寧酒過三巡,菸灰缸里的菸蒂堆積成山。
莊寧已經有了醉意,看到程知闕,卯著勁打了聲招呼,實在受不了,快步走到洗手間催吐。
徐淼指間夾煙,瞧著莊寧狼狽的背影,笑說:「你從公司離開後,這小子好歹跟過我一段時間,怎麼酒量還這麼差?不應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