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殿內賓客加上僕從、護衛人數上百有餘,放在這偌大的前殿,卻仍顯得空落冷清。
夜風拂過時,曲臻不由得裹緊了披風。
「越過這三百六十級白玉石階,便是瓊華玉閣了。」
柳娘子知道白秋芙是許家未來的兒媳,也知許老爺不日就將高升,加上這姑娘生得靈秀可人,幼鹿般明澈的鳳眼打從入殿後就如同點了星子,叫她不禁聯想到頭回赴宴時的自己,因而一路上對白秋芙也算有問必答,照拂有加。
「今日落雨,車隊到得遲了,瓊華閣內的晚膳應是已備好。」
柳娘子探首聞嗅片刻,「喏,這香氣想必是嶺南的荔枝綠醅,妹妹今夜可有口福了!」
「是啊。」曲臻附和:「我聽聞最初幾年,赴宴賓客皆需齋戒以淨心,幸好新皇即位後免去了這講究,否則今夜我與柳姐姐便只能吞香果腹了。」
柳娘子被她逗笑了,欣然道:「這些繁文縟節連仙家都不介懷,我們這些官眷本就是為了王室安康損毀了自身的福祿,千里迢迢地來,若是連頓好的都吃不上,哪還有心思徹夜敬香?」
「姐姐說的是。」曲臻上前挽過柳娘子的胳膊,「路上濕滑,我扶姐姐走。」
前方不遠,戚荷隔著人群轉頭望過來,瞧見曲臻與柳娘子聊得熱絡,神色悒悒。
瓊華玉閣,飛檐映月,金扉洞開。
柳娘子在石階上抬手一指,「妹妹可瞧見了穹頂懸著的蟠龍燈?那龍口裡銜的可是夜明珠,光耀如晝,如此大的一顆,放在宮裡都難得一見。」
曲臻未作應答,只是雙目痴忱地望著面前的樓閣,一時間,連呼吸都忘卻了。
石階之上,瓊華玉閣內燈火通明,光是門前的那兩棵珊瑚樹上,交疊擺放的燭台就多達上百,數十雅座以雲母屏風相隔,楠木食案列如星斗,一張張猩紅蹙金毯綿延向內,一眼望不到頭,中央御案之上,玉盞金盤被燭火映得熠熠生輝,四壁各列十二扇紫檀屏風,墨玉為骨,金絲嵌邊,銀絲炭爐隱於柱側,吐暖香而不見煙塵。
遙遙相望,曲臻只覺那是一座浮於雲端的玉宇瓊樓,金壁承輝、如夢似幻,若非身後還有其他賓客相候,她真想就如此佇立在原地,痴痴地望上整夜。
也是那一刻,她忽而理解了這群人享宴的熱忱,懂得了何為鬼斧,何為神跡,何為草木窮盡一生仍難以窺見的奇境。
在此之前,她只知樓閣有崇卑,衣冠分貴賤,卻從未如此真切地體會到,布衣與天潢之別,竟果真如雲泥霄壤,不可逾越。
後來,她在許凌笙身旁坐下,雙手交握置於膝間,打量著置於面前的九鼎羹、盛著雕花蜜餞的金盤與堆滿貢果的琉璃碟,一時難以下咽。
有一瞬間,她心上想著,若眼下身邊坐的人是徐大哥、陸湘兒他們,那該有多好。
這極盡綺麗奢華的景象他們應是從未見過,若徐懷尚來了,定會舉著酒壺晃悠到壁上去題詩,李墨郭盛兩個喝到興頭,大概會跳上御案舞刀弄槍,陸湘兒鐵定坐不住,她會遊走在食案邊兒,將食物一樣樣放進嘴裡品鑑,陳星會撒了歡兒似地亂跑,曲恆與許莊主許會彎著腰站在那紫檀屏風邊兒上,煞有介事地品評,到了那時,她只會與梁有依相視一笑,推杯換盞,一醉方休。
還有父親。
若是他坐在食案前,會說些什麼呢?
「這葡萄釀來自西域,若欲輾轉至夢州,縱快馬加鞭,亦非數月不可達,期間車馬勞頓,民力耗損,不可勝計......」
「此案所鏤萬壽無疆之紋,其工極精,縱集數十良匠併力而作,亦需數月之功,腕折而不輟,乃成......」
「御案所列珍饈本可供百人同享,九鼎羹中的猩唇、豹胎、駝峰皆屬寰宇奇珍,庶民畢生不得一臠,然此般陳設,實乃暴殄天物,奢靡過甚......」
想到這兒,曲臻自嘲一笑。
她忽而意識到,若這些人當真到了這玉閣,怕也很難玩得盡興、吃得酣暢,這玉柱金磚雕成的房子終究不是歸處,眼前縱有萬般珍饈,卻也並非他們所求。
一如此時此刻的自己。
許凌笙在旁大快朵頤著,瞧見曲臻未動,又忙不迭地給她夾菜。
「芙兒沒胃口?」
許凌笙側目看過來,漫不經心道:「莫不是又發了肺疾?」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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