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聲吼道:「撒亭, 別說了!我自己心裡有數,金弦我會重新想辦法。」
天光昏暗,只能依稀看到兩個黑影。但這兩人之中, 有一個聲音是司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 那正是房冥的聲音。
他只聽到房冥咬牙切齒地警告著一個戴著面具的人道:「琴弦我會想辦法,封印還沒碎, 有的是時間在想辦法。我警告你, 司魁你不能動,誰也不能,要不然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被房冥喚作撒亭的人戴著一副面具, 而那面具,房冥曾經見過。在交崖澤外圈的密林之中,有著許多神龕像,裡面供奉著的三面佛,其中一個人臉就和撒亭戴著的面具一模一樣。三面佛在巫族人的傳說中,乃是巫神,一身三面。不同的面代表著不同的寓意,分別代表著嗔、痴、惡三欲,是巫族中出了名的邪神。
司魁滿心疑惑,房冥為何會認識那人?思緒飄遠之際,突然被兩人激烈的爭吵拉回了神。只聽到撒亭惡狠狠地對著房冥說道:「你別忘了我們的身份,你捨不得一個人就會有千千萬萬的人因你的猶豫而死。封印快撐不住了,仰慈和谷南誰活誰死還說不準,樊來又在這時候消失。你真以為你還有時間嗎?你當真以為躲在這裡就可以過安穩日子嗎?!你從一開始接近司魁的目的就是要奪他金弓弦,你這個時候捨不得個什麼勁!」
房冥壓低聲音道:「你給我閉嘴!你敢動手,別怪我不客氣!」
撒亭神情突然染上幾分邪魅,面具後的那雙眼睛似透過黑暗看向了司魁,看得他難以動彈。
他只聽到撒亭冷聲威脅道:「房冥,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性,你還是這麼容易失控,這麼容易被人控制。你說,如果我告訴他你們的一切都是你騙他的,只是想要抽他筋骨,奪他性命,你說他還會和你在這裡過平凡的生活嗎?」
司魁知道那人發現了自己,只覺得手腳瞬間冰涼,難道從一開始,一切都是在騙他嗎?
僅僅只是為了搶奪他的金弓弦?
那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房冥說要看他的金弓,也是欺騙他的
金弓是他的本體,金弦是他的筋脈。倘若真被拆了金弦,他實在無法想像自己是否還能存活。
司魁緊緊捏著手裡的骨瘤鏈,想要上去質問,卻沒有那份勇氣,想要轉身離開,雙腳卻仿佛被釘住了一般,怎麼也邁不開步子。
房冥被威脅手下不留情地扣住那人脖頸,毫不在意冷笑道:「不愧是惡主,果真是惡毒至極。你敢和他多說一個字,我保證一定會把你臉上面具給撕下來,無處可藏。」
司魁看著陌生的人,他不想逃避,只想知道這背後的答案。於是,他對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輕輕喊了一聲:「房冥。」
聲音帶著顫音,婉轉動聽之中滿是被騙後的失望和難以置信。
房冥聽到他的聲音,猛地轉過頭看向他。本來黑夜的周圍,突然亮起了藍色光芒。那是和他們的家一樣的藍色小花,閃著足以照亮黑夜的光亮。
房冥曾經告訴過他,這花叫青鬼花,和彼岸花很像,都是生長在地獄的花朵,指引著黃泉路。當時他只覺得這花不吉利,誰會把鬼花種在家裡。可房冥卻說,鬼花不一定不吉利,能照亮黑暗的就是好的。
從那之後,房冥一直記得他怕黑怕鬼,每次都要將這花點得如星星一般亮。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會綻放出一朵朵青鬼花為他照亮前行的路。
可明明曾經是那麼溫馨的場景,為什麼如今卻要讓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虛假的。
房冥聽到他的呼喊,轉身看到他時,臉色瞬間就變了。司魁看到,一條條裂縫出現在房冥那張好看的臉上。本來溫馨的藍色光芒,現在卻只讓司魁覺得自己深陷泥潭沼澤,難以逃離。青鬼花這個名字果真不是白叫的,那一朵朵藍色小花,就像躲在暗處的眼珠子一般,死死地盯著他。
司魁只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的可笑,嗤笑一聲,冷笑譏諷中帶著被騙後的暴戾憤怒。
「真是抱歉,我提前知道了真相呢。」
房冥那雙向來冷冽的眼睛,在看到司魁的瞬間,徹底破碎,只剩下滿心的驚慌失措。他全然不知司魁究竟是何時到來的,更不清楚他聽到了多少內容,此刻的他心急如焚,迫切地想要解釋,可話到了嘴邊,卻只感到無盡的苦澀。
因為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沒有絲毫辯駁的餘地。
「想解釋?你確實應該和我好好解釋解釋到底是怎麼回事?」司魁一開口,就將房冥堵得無言以對。
「什麼叫一開始你就是騙我的?什麼是想要偷我金弓弦?你說留下來陪我是怕我被騙,可騙我的居然就是你。還騙我浪費了那麼長時間去為你尋找骨瘤鏈,耍我好玩嗎?就因為我是一個剛剛化形的器靈,什麼也不懂,就活該被你們耍著玩嗎?」
司魁一向單純好說話,平日裡總是面上笑得春風和煦,可此刻,他的眼裡卻冰冷沉寂,完全顛覆了平時的模樣,仿佛瞬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房冥深知,那表面的笑不過是暴風雨前的短暫寧靜罷了,待這平靜散去,便是波濤洶湧的巨浪,會一點點將他拍死在岸邊,將他們之間的感情沖刷殆盡,不留一絲餘地。
司魁的每一個問題,都如洶湧的巨浪,每一個都是他難以回答的難題,都是他不能宣之於口的罪惡和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