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湄乍然聽見,呼吸間進氣慢了些,一個不注意,冷不丁驚天動地地嗆咳起來。
他、他真的是——
昨夜還在逃避、擱置的問題,今晚就自行撕裂了幾道口子,強行讓她直面內里的真相。
雲湄出氣進氣俱都不暢快起來,背靠廊柱下滑,緩緩蹲坐在地,雙手交疊回抱著自己的臂膀,想起連日來那人與以往脾性截然不同的荒唐勁、與種種挾著濃烈恨意的所作所為,雲湄煞白的臉上益發愁雲慘霧起來。
心思百轉之間,雲湄想起了無辜受牽連的喬子惟。
她慢慢撐著膝蓋直起身子,往書房走去。
年關已至,喬子惟手上很有一些冗務亟待處理,每日散值回來還得去書房盤盤條理,今夜也是如此。
雲湄等閒不會來攪擾他,但時常會派人送薑湯等暖身用物。
門樞咔噠一聲,有身影出現在門檻處,喬子惟習以為常,出言吩咐:「你先放在那兒就好……」
餘光瞄見地上的影子,喬子惟話頭微滯。
——那是雲湄本人的影。
「表兄,我們和離吧。」
一竿子捅到底。
雲湄被莫大的愧疚填滿了胸肺,一口氣說完這句話,只覺呼吸不能,垂著腦袋,根本不敢再抬眼去看喬子惟的神情。
月色淒迷,飛雪的影子繚亂地映在四壁,和著搖曳的燭火之光,鬧得滿室紛亂,仿佛山雨欲來。
啪嗒——
喬子惟手中的狼毫筆倏而墜地,在波斯地毯上砸出一連串大大小小的淅瀝墨點,隨著筆管的滾動,連綿不盡。
***
冬鋒很快把情報呈送給雲兆玉。
雲兆玉的關注點卻有些走歪了。
冬鋒每日呈遞進來的訊息,都是經由妥善整理過的,修剪了雜碎的枝枝蔓蔓,儘是精華。
雲兆玉看完喬宅的所有,面色分毫不變,例行瀏覽公事,期間拿來紙筆,計算一項疑點頗多的帳目,整個過程有條不紊的同時,也很是稀鬆平常。
冬鋒以為沒啥事了,拱手就要告退。
不期然聽見墨點砸落在硯台里的聲響。
原是雲兆玉將手中毛毫飽沾了墨,卻半晌沒有移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冬鋒以為他在思量公務,立時展現出得力幹將的派頭,上前詢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儘管吩咐給屬下去查!」
下一霎,卻出乎冬鋒的意料。
「你是說,成親了,也表兄表妹地叫?」就聽雲兆玉呢喃著說完,又扭過臉來盯著冬鋒,很有些切齒地問,「……這難道是他們之間獨有的情/趣嗎?」
第95章 冠妻姓(十五) 極樂的滋味,唯有他才……
月影依約, 密雪不絕。
「……你說什麼?」筆桿敲擊薄毯的悶響聲中,喬子惟訥訥出聲,「你要與我和離?」
雲湄不是會將這樣的話語掛在嘴邊的人。
但一旦開口, 這樣的結果, 便差不離已成定局了。
所以他才會如此訝然, 繼而被慌張包裹。
雲湄沒有立即回答,走開兩步, 躬下身子,將那支砸落在絨毯上的毛筆拾起, 沉默地掛回了筆架上。
過程中沒有去看喬子惟的神色。
或者說,自打走入書房起, 她就失去了直面他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