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移開目光,看向灼灼的春陽。
「我不順天命。」亘古的光陰里,上神燭陰看過太多次無可奈何。
「朝朝,我只順我的本心。」
——而我的本心,是你。
這句話其實太過狂悖,誰人能夠違背掌握著秩序的天命,通天徹地的神明也並非無所不能。
朝笙卻在驟然間心跳如擂鼓,莫名的相信,眼前的人確實可以。
短暫的寂靜後,她露出個笑來,道:「回去吧。」
「洛都,我們下次再來看,好嗎?」
「上一次在鐘山,你也是這樣說。」
朝笙眨了眨眼,把時暮先前的話重複了一遍:「以後都可以補回來。」
「是。」
他不自覺也笑了,再度化作赤色的龍身,載著她往九重天而去。
*
自那之後,很快便到了天后的誕辰。
神仙的壽數漫長,以千年萬年來計算,哪怕終有消亡的一日,看起來也似乎永無盡頭。
因此天后的壽誕一千年才大慶一次。
從前上古戰爭剛剛結束,三界初定,還不曾有這樣壽宴的傳統,及至後一萬年,天族已成三界無可爭議的主人,壽宴才越發隆重起來。
畢竟壽宴有時並不只是壽宴。
重天最大的瓊霄殿中花團錦簇,來往的仙娥仙使皆是天衣錦繡,長晏素來有至純至孝的名聲,事無巨細,一一費心,攜禮而至的仙人們無不交口稱讚。
鳳燃也來了。
誠然他不想來。
但不得不來。
這是天后的壽宴。
天后是父君的妻子。
任他的母妃出身如何高貴,任他的母親如何受父君愛重,她都只能是一名側妃,是那個鬱鬱寡歡的凰蕊夫人。
鳳凰是忠貞的鳥,這份忠貞自然遺傳給了鳳燃,但他同樣敬愛父君,以至於只能把厭惡轉移給玉坤宮裡的人。
譬如長晏,譬如朝笙。
「見過二殿下。」有仙娥仙使立刻行禮,他心情不虞,便理都沒理。
「我的二殿下,為何這般不開心?」忽有道輕佻的聲音響起,不待鳳燃回頭,已被來人勾住了肩膀。
少年一身金綠,頭戴羽冠,在這鮮花著錦的瓊霄殿中也如開了屏似的。
「琉因,你也來了?」
琉因狹長的眼眸微彎:「自然。我不來,你豈不無聊?」
鳳燃嘴角一勾:「我可沒這麼說。」
然而神情里的不虞確實已經煙消雲散。
琉因出身於孔雀一族,同為鳥族,孔雀與鳳凰自來親近,鳳燃的姨母便娶了琉因的兄長作王夫,若按著輩分來,鳳燃還得稱琉因一聲「世伯」,只是二人年紀相近,便也免了。
「這壽宴辦得,排場忒闊。瞧你那兄長妹妹,也俱是春風得意的樣子。」
鳳燃循著琉因的聲音看過去,長晏和朝笙並肩立於雕樑畫棟之下,正同司命殿那個閒散星君說話。
周圍還有好些神君圍著,或是因太子的身份獻殷勤,或是——看向近來收斂了許多性情的三殿下。
「你們這一家,容貌都生得好。」琉因眼帶打量,「可生得最好的,偏是那個小野種。」
鳳燃不喜歡和這兩人稱作兄妹,卻也承認,在他未曾再見過朝笙的這些日子裡,她確實比從前更漂亮了。
是長開了麼?那副從來讓他咬牙切齒的面容為何都是凜冽明艷的榮光。
他挪開眼,語氣嘲諷:「不然,如何輪得到她跳祭舞。」
琉因輕笑了聲:「可這祭舞,並非那麼好跳的。」
過去九千年,祭司皆出於鳥族,前兩次是鳳凰的王女,這一次,本該是他的妹妹,可天后收了個小野種做名正言順的公主,祭司的人選自然流到了羽蛇的手中。
無盡的壽命,無窮的爭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