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太擅長照顧小孩,因為沒有經驗。
儘管劍仙曾經也很想抱著襁褓里的嬰孩,哄他入睡。
若游自來體弱,身旁圍繞著不勝數的僕從,元嬰的醫修是他的乳母,而徐不意只能隔著重重的人影,遠遠地看他一眼。
因此,攬雲宮多了個年幼的孩子,劍仙手忙腳亂到有些狼狽。
裴洛的心專心致志地撲在若游身上,卻也曾問過,攬雲宮要不要添些雜役僕從。
徐不意想了想,還是拒絕了。
攬雲宮大而空曠,他的心中不想再填入更多的事物。
這時,裴洛的徒弟晃了過來。
摁著不服氣的朝笙,給她梳了個雙環髻,末了,還要插上一朵金玉鏤刻的花。
頭髮剛梳好,兩個孩子雞飛狗跳,扭打成一團,雙環髻散了,裴洛的徒弟氣沖沖地離開,第二天,卻又會替她挽一個其他樣式的頭髮。
徐不意看著朝笙煞有介事地弄了半天,最後也只綁出來個高高的馬尾。
他忍不住笑了,同時又想,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曾經眼中只有劍的弟子,也會在廊下長叩首,也會解劍孤身上朱厭台。
所以,強求不得。
儘管他與裴洛,一直在強求。
天命又會如何降臨在他身上?
徐不意看向滿庭霜雪,掩去了眼中起伏的心緒。
*
雷罰之後,青雲宗漸漸恢復了往昔的平靜。
枕山苑緊閉,結雲廬如禁,但朱厭的陣法已經關閉,青雲宗因春風會試再次熱鬧了起來。
彼時謝玄暮正在苑中曬太陽。
倉部、禮部的執事拿了春風會試的事情來問他,卻被門外抱劍的少女嚇了一跳。
「朝師姐。」
執事們知道這位師姐是第一個受罰的人,今日觀其氣色,似乎傷已好了大半。
只是腕上仍然纏著白紗,透出點淡色的血痕來。
「他傷得很重,不見客。」
劍痴言簡意賅。
兩個執事都很為難,這些事情從前都是謝玄暮在管。
他乍然脫手,六部的人都不太適應。
但碎嬰是大事,執事們對視一眼,躬身而退。
只在門口遙遙向謝玄暮問了聲好,也不知苑中的青年是否有聽到。
「還望謝師兄早日恢復。」
他們言辭懇切,並不因這天縱奇才的青年跌入築基而輕視。
朝笙點點頭,算是替謝玄暮應了下來。
待人走了,她推開緊鎖的門,踏入滿庭的日光中。
松針青翠,梧桐葉闊,陽光透過疏疏密密的枝椏,斑駁的落在青年身上。
因是養傷,往日奢美繁複的法衣自然不必再穿,謝玄暮只著一襲遠山色的衣衫,發冠亦未束。
斜靠在躺椅上時,不像個修士,反倒更像人間俗世里的貴公子。
他面上一派雲淡風輕,掛著隨意的笑:「好久沒這樣悠閒過了。」
修為跌至築基,五感也不再敏銳,對於謝玄暮而言,天地萬物都變得緩而寂靜。
譬如松針簌簌,梧桐葉落,雲走雲消,他都不能清晰地感知到。
南燭峰的峰主來給他看過幾次,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破損的經脈一一修復。
然而碎裂了的東西再縫合,終究和從前不一樣了。
碎嬰的代價太慘烈,四肢百骸里都是密匝匝的疼痛。
他抬眼望去,眉目如畫的少女微微俯身,身形投下一片淡色的影子。
但這一生,縱使要重修,也仍要去的大道——
就在眼前。
謝玄暮目光微動,注意到朝笙換了個髮帶。
從前都是隨便尋根布條纏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