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字跡太潦草，她還會找旁邊的王香華幫忙認。
王香華讀過幾年書，認得幾個字，最重要的是，她認得周圍的人，能幫著尹漫快速識別人物。
「怎麼，你要去收帳啊？」王香華看她謄寫帳本的樣子，忍不住問。
尹漫俯在櫃檯上，點頭，「是啊。」
「這些帳不收，就都成爛帳了。」
王香華聞言，搖搖腦袋，「你那些帳，估計難收回來哦。」
能在邱雲帆手底下賒帳且沒被邱雲帆討回帳的人，能是什麼好德行。
尹漫笑笑，「收回多少是多少，一毛錢也是錢嘛。」
「也是。」王香華跟著哈哈笑起來。
兩人說笑間，一道脆生生的聲音插進來。
「我買包鹽。」
尹漫擱下筆，抬頭一看，櫃檯對面站著一個眉目清秀、身形消瘦的男孩。
男孩手中揣著一張褶皺的五毛錢，放在櫃檯上，又重複一遍：「我要一包鹽。」
「好嘞，馬上拿給你。」
尹漫起身，從貨柜上掏出一包鹽遞過去。
男孩接過鹽，二話不說，頭也不回地走了。
等人走遠，尹漫拿起櫃檯上的五毛錢，準備放進零錢抽屜中。
她摸著五毛錢的紙幣，突然感覺一陣不對勁。
仔細瞧又瞧不出什麼不對勁，按下心底的疑惑，她放好錢，抬頭看向王香華，隨口問道：「剛才那男孩是誰啊？怎麼之前從沒見過他？」
王香華嘆了一口氣，「他叫程林，是個可憐孩子，父母早亡，家裡就他和他奶奶兩人相依為命，奶奶身子不好，時常要吃藥，日子過得苦嘞！」
「說起來他和小明是同班同學，我以前以為小明這孩子就夠苦了，和他一比，小明要幸福多了。」
「是麼？」尹漫目光放遠，朝著男孩離開的方向眺望，若有所思。
過了兩天下大雨，趁著雨天生意少，尹漫抽出空，拿著謄寫好的帳本，準備去附近居戶收收碎帳，沒想到又遇到那男孩。
男孩打著一把破舊的傘，依舊遞出五毛錢，「我要一袋米花糖。」
尹漫盯著那五毛錢，笑著說：「米花糖一袋八毛，你還差三毛呢。」
男孩聞言，有些窘迫地將手伸進口袋中，搜索一圈後，只從口袋裡掏出兩枚一毛的硬幣。
他小心翼翼把兩個硬幣放在櫃檯上，又將手伸進口袋繼續搜索。
接下來什麼也沒有搜出來。
他一張窘迫的臉越漲越紅，手中的動作也越來越快，腦袋更是越垂越低。
突然間，一包米花糖塞在他面前。
抬頭，對上一雙蘊含笑意的眸子，「拿去吧，給你打個折，下次再來光顧生意呀。」
尹漫將米花糖往前遞了遞，等人接過，她湊上前，友好地問：「你是不是叫程林？」
程林沒吭聲。
他捧著米花糖，眸子中閃過一絲訝異。
他沒料到對方會叫出他的名字，不知怎地，他這下連耳根子也紅了。
尹漫注意到這點變化，盯著櫃檯上的五毛錢紙幣，問他：「這錢是誰給你的？」
「我奶奶。」他聲音似乎還沒變聲，顯出一股兒童的清脆。
「哦，你奶奶啊。」
尹漫沒再問話，程林深深看了她一眼，捧著一袋花了七毛買來的米花糖匆匆離開。
等人離開後，尹漫將櫃檯上的兩枚硬幣收進抽屜，獨獨拿起那五毛錢的紙幣仔細觀摩。
她透過日光左看右看，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她趕著要去收帳，沒空細細研究，將這五毛錢與之前程林付來的五毛錢單獨放進一個抽屜，做好這一切後，才安心出了門。
在這一帶活動了半個多月，尹漫也能知道一些街坊鄰居的地址。
不知道的隨便一打聽就知道了。
這附近的人都認識她，不會刻意防著她。
就這樣，尹漫按著帳本上的欠款，一一上門拜訪。
有些人不在家，碰了一鼻子灰；有些人不認帳，堅決認為是邱雲帆記錯了；也有些人沒推脫，老老實實還了帳。
一上午下來，陸陸續續討回三十五塊七毛錢。
這也不少了。
最大的欠帳戶是那位叫做程小康的人，一個人就欠了三百多塊，兩年多了，一直不還。
看來是個硬釘子，尹漫決定去碰一碰。
根據街坊鄰居的指路，尹漫七拐八拐，來到一戶破舊的老屋前。
屋子大門敞開著，尹漫朝里張望，沒瞧見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