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進門,方才還你一言我一語聊得火熱的滿室忽然安靜下來,靜得賀長情仿佛都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她臉上,有什麼東西嗎?還是說,她不受待見?不能吧,她又不是不請自來,不是傅老爺子的邀請嗎?
「誒呦章相,那股風兒把您給吹來了,快請坐。」禮部尚書李攸之最先反應過來,滿臉堆笑地將自己的位子讓了出來。
眾人一陣客套,方才各自落了座。可顯而易見的是,自打這章相造訪,之前那和睦鬆快的氣氛便一掃而空,就連眾人的笑容都不由地僵硬起來。
原來,不請自來的人是章祁知。
這下可有意思了。一個是並不喜熱鬧,門生遍布卻又不肯讓自己學生上門看望的大儒,一個是曾經攪弄朝堂風雲而今卻備受聖上冷落的當朝宰相。這兩個人,人前人後似乎都沒有什麼交集,章祁知這麼上趕著是想做什麼?
「小閣主,請到老朽這邊來坐。」
出乎預料的是,傅雲鶴對她很是熱情。賀長情此時此刻的反應說是受寵若驚也不為過了,只是她真的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得到過傅雲鶴的青眼。
半信半疑間,賀長情禮數周到地坐在了傅雲鶴的身側:「傅老先生,這是我特意挑選的雪蓮花,最有助於滋補養身,還請您笑納。」
「家宴而已,無需帶這些。」
和想像里的不同,原以為年少成名的傅雲鶴一路順風順水,半生都是被人捧著走過,這樣的人骨子裡一定是驕矜不凡的。可恰恰相反,傅雲鶴不僅沒有拖大拿喬的臭毛病,為人還十分謙和,當真應了那如沐春風四個字。
「小閣主這些年將鳴箏閣治得井井有條,前段日子又在青州替人平反。老朽聽聞了這些事跡,其實很早之前想與你結交一二了,只是苦於出師無名。後來卿兒說有幸得你仗義相助,這不,老朽就做主將你請來了。」
像是知曉她的心聲,又像是要跟眾人宣告她這位客人的與眾不同,傅雲鶴甚至很豪爽地將面前的酒一飲而盡,和她倒像是什麼忘年交一般。
說者都有引薦的意思,聽者則更會往心裡去了。在座的那些朝廷官員們,都紛紛向賀長情投來了打量的目光,其中也不乏些直白的賞識與贊同。
她在京都里這麼些年,和在場中人大多都打過幾次照面,可遠遠談不上有交情的程度。便是細水長流的相識,都比不上他們授業恩師的一句話來得有效。
不過這些人中,倒是有個例外。
章相把著杯盞,唇角邊是耐人尋味的笑容:「傅老先生,我與你相識將近四十載,還從未見你待人如此熱絡過,莫不是,有求於賀小閣主?」
好嘛,原來這兩人不僅是沒有什麼交情,暗中還不甚對付。只不過,都是一把歲數的人了,又何至於把那些不和放到明面上來撕。
這章祁知,今日怕是沖她來的。誰與她走得近,他便要親自現身敲打一二。直到此刻,章祁知的目的圖窮匕見,賀長情反而還安心起來。
最怕的不是來自於敵人明晃晃的惡意,而是那些披著與你為善的皮,背地裡卻行著謀害性命的偽善之人。
「便是真的有求於人又有何妨?鳴箏閣行得是除暴安良之舉,雖手段狠厲了些,可是非黑白向來斷得清楚。這一點,不比某些人要強上百倍嗎?」傅雲鶴也不退讓,說起話來態度強硬。
酒過半巡,賀長情也算是明白了這家宴為得是什麼。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確確實實與她相關。
應該是傅念卿的緣故,不知傅姑娘說了什麼,能讓一向喜歡安靜的傅老爺子召集眾人,只為擺明他們傅家的立場。
想來,是傅念卿也聽說了那夜遇險的事情吧。
散場後,賀長情拉著傅念卿的手道謝:「你本不用做這麼多的。我擔心,將傅家拉下水。」
「小閣主你可千萬不要掛懷。這是祖父和我一致的決定,今日把各位大人們請來,一來是為了做個見證,表明我傅家是願與你,與鳴箏閣站在一處的。二來,也是向他們尋求庇護,鳴箏閣便是再手眼通天,也架不住那些暗箭啊。」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的滋味她已經嘗過一次了。而僅僅只是一次的不慎,造成的後果便不是她能承擔得了的。
賀長情同傅念卿告了別,按照與趙青峰先前的約定,找到了傅府附近的巷子裡。
自家的馬車旁,一個溶於夜色的頎長身影,就那樣撞入了賀長情的眼帘里。
第63章 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