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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長情並不能理解幾人的閒適淡然,甚至是樂在其中。

老者打了個手勢,便見幾個被茅草屋掩映著用來放哨的小土樓上有人打起了鼓來。

一時間,鼓聲迭起,充斥在谷中各處。

不多時,賀長情面前的空地上便陸陸續續聚攏來了許多衣著破爛不堪的人。

無一例外,這些人個個面黃肌瘦,形容憔悴,甚至滿身血污。他們擠擠攘攘湊在一處時都沒有一個敢抬眼看過來的,像極了待宰的羊群,活脫脫被馴服了的樣子。

賀長情的目光自這些金玉奴身上移開,調轉到了身邊的三人身上。如果是和這群沒有尊嚴可言的金玉奴相比,監管的差事的確又體面又,可謂是香得流油。

沒有見過藍天的游魚,自然認為在河底中自在遨遊便已是登峰造極。

「貴客如何稱呼?」老者捻著鬍鬚,低聲問道。

「我姓賀。」

「賀姑娘便是新到的牧心者,你們有誰想跟她走,就趕緊站出來吧。」老者話只說了一半,那群本還一臉唯唯諾諾的金玉奴便跟變了個人似的,十分不客氣地內訌起來。

這陣仗,讓賀長情十分頭疼:「老人家,這該怎麼個挑選法?」她本來並無收人之意,可現下看著,不帶走一個還真不好收場了?

說話間,便有一個半人高的孩童被推倒在地,一隻又黑又髒的腳並未因他是孩童而有所顧及,幾次三番地又踹又蹬,盡數招呼在了他的身上。

三人中年紀最小的那個看夠了熱鬧,才噙著笑道:「這個就要看賀姑娘你了。過往什麼樣的先例都有,全看個人抉擇。」

眼前之景,何嘗不是一種人間煉獄。他們本都是最可憐的人,抱團取暖尚且不夠,稍稍有一絲生機,便可和往日同吃同睡的人拼個你死我活。

但正是這樣的地方,才會滋生出一往無前的決心和狠厲。她若擁有這樣一個金玉奴,定可如虎添翼。直到此刻,賀長情終於動了將錯就錯的心思。

至於那群人,可能是受夠了這種暗無天日的日子,他們難捨難分地纏打在一起,全然不顧昔日情面,場面一度很是難看。不過也總有例外,賀長情注意到,就在人群邊緣處還站著幾個瘦弱的幼童和婦人,並沒有參與其中。

便是賀長情也無法評判,對於金玉奴而言,到底是落星谷里的日子難捱,還是外界那所謂的花紅柳綠更危機四伏。她只知道,自己打算入鄉隨俗,要帶走一個瞧得上眼的。

「哪來的小兔崽子,瘋了你!」人群中忽然一聲暴喝,那人中氣十足,這一嗓子震得人耳膜生疼。

賀長情捏了捏耳骨,再抬眼去望時,眼底便浮起了幾分詫異。

只見幾個打得最兇狠的男人此時通通住了手,不是捂著自己的腳,便是揉著臉頰或抱著胳膊,慘叫成一團。

賀長情看得分明,其中一人的手臂上印上了一個鮮紅的牙印,血流如注。這番情景,也不知咬他的人是使了多大的勁。

賀長情的疑問很快便得到了答案。人群中奮力擠出一個瘦削的半大少年,他踉蹌著朝著她的方向走來,一步一步雖是艱難,卻沒有半分猶豫。

不過他身後眾人也不肯輕易放棄離谷的機會。那個胳膊上快被咬掉一塊肉的男人不知從哪裡操起一塊石頭,追在少年身後,抬手便朝少年的小腿上猛力砸去:「能出去的只能是我。」

離得近了,那砸在血肉之上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賀長情聽了不禁覺得牙齒發酸,額角突突跳個沒完。

眼見著那塊石頭又要再次落下,而這一次的目標卻是少年的腦袋時,賀長情及時厲聲喝止住了:「住手。」

好不容易突出重圍的少年人暫時得救了,但他卻不敢有絲毫懈怠,此刻只能用胳膊肘代替雙腳在地上爬行。

隨後他匍匐在了她的腳下,猶豫著探出了只微微發抖的手。他廢了那麼大的勁,可此時卻也只敢輕輕拉了拉她的裙角:「主人,你,你能不能選我?」

誰都沒想到會有金玉奴這麼大膽,在場者都不由地愣了半晌。老者更是被驚了一跳,著急忙慌地便來替賀長情拍開那隻瘦骨嶙峋的手。

那手雖然滿是傷痕,但骨肉勻稱,倒是個習武的好材料。再加上方才那一出,更讓賀長情幾乎篤定了就是此人的打算。

只是,還需最後一試。

「無妨。」賀長情打斷了老者的阻攔,只饒有興趣地低頭看著那顆毛茸茸的腦袋,「你抬起頭來。」

少年聞言,乖順地抬起了頭。那是一張很是俊俏清秀的臉蛋,即便現下多了一條又長又深還在流血的傷疤,卻平添幾分我見猶憐。

一雙清凌凌的眸子寫滿了不諳世事,雙唇也因緊張而抿在了一起,可就是這樣一個看似柔弱無力的傢伙,方才可是不顧一切地衝出人群,緊緊攥著這可以逃出生天的一線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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