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霍承光非常清楚。
每月八十萬養的公關公司多年來在霍二少的授意下,幫忙清理他在公眾媒體和社交媒體上的照片和曝光。霍承光參與的商業活動越多,這筆公關費就越高。
自從那個機場快閃視頻在網上傳播日廣後,霍承光就意識到這個問題——既然確認自己性向,他必須給自己留條退路。
可是明天無數鎂光燈下,他的照片和發言勢必鋪天蓋地。他即將得到夢寐以求的高位,代價是他的性向問題從此不被允許成為一個問題。
這種感覺活像挨悶棍。
要是靠他自身努力,終得皇冠,他就有資本既要還要。可惜老天爺沒給他足夠時間,縱使徹達日進斗金,與霍家樹大根深的傳統產業比又算什麼?
雪山不僅埋葬了這任家主,也奪走了唯一有實力和他競爭下任家主的候選人的命。這時間點推他上去是錯序,他沒有選擇。
岳平謠知道他今晚必定難熬,打來電話:「阿光,你一個人在房裡嗎?別掛,我陪你,你想說話,我就在這裡。」
霍承光陷在沙發里,雙手抱頭嗯一聲,對處於通話狀態的屏幕久久發愣。
茶几上的機子有點眼生,霍承光遲滯地想了半天,才發覺這不是自己近一年來用的手機。
廖叔趕去金源名府接他時,把他的私人物品、筆電、手機全都打包帶走。廖叔不愧是精英管家,悲痛下都不會有失手腳,很清楚霍二少的間隔年就此結束。短期內,霍承光不會再有時間回沈海,所有能證明他是霍光的東西必須全部帶走。
去機場路上,廖叔將這支手機遞還,上面應接不暇的關切霍承光不必一一回復,但重要的那些他不能錯過。
此刻,他就對著這支屬於霍二的手機發愣。
之後說了一句:「我覺得…我應該去做個面膜,明天還要見人。」
岳平謠:「去做。」
霍承光去房裡自帶的洗手間洗臉,又重新坐回沙發。
岳平謠:「在敷了嗎?」
霍承光:「嗯。」
之後岳平謠再沒聽見電話那頭有說話聲,只有每隔半小時左右,傳來遠去又回來的腳步聲。
凌晨十二點,岳平謠問:「還在敷啊?」
霍承光聲音很悶:「有點…濕,換了幾次。」
岳平謠嘆氣,靠在床頭一直守著手機。
不知半夜幾點了,在困意逐漸上涌的時候,就聽線路那邊傳來急促的大力拍門聲。
「二少爺!二少爺!大少爺沒事,大少爺來電話了!你快去!」
很快,通話被掛斷。
岳平謠一下坐起身,不敢置信又萬分驚喜,愣了片刻鼻子驟然發酸。
如果可以,他真想抱緊他兄弟——命運奪去親人,好歹饋贈皇冠,現在他怕霍承光連皇冠都失去。
接駁車飛快將人送抵主樓,霍承光跳下車往霍贏臥室奔去。門敞著,好多僕人擁在門口喜極而泣。霍承光擠開人群走進去,就聽臥室里傳出霍贏聲音:「……你明天回不來就視頻進來,新聞發布會在十點……」
霍承光在外間生生頓住腳步。
霍贏在哭:「好好,你儘快回來……霍家就靠你了……沒上那架飛機是你爸爸保佑,可是文寄……我的文寄啊……」
常易的聲音:「大少爺你儘快回來吧,你爺爺需要你……太太和小少爺在阿旺,你得給他們去個電話。對,你還是先別去了,大爺爺的意思,後事可以交給太太和二少爺,你回來處理公司的事要緊。」
霍承光終於走進臥室,接過常易遞來的電話,聽到話筒里傳出一聲活生生的「阿光」。
霍承光知道自己什麼都可以放棄。
天亮後,通過現場直播,他在手機里看完了整場新聞發布會。
治喪委員會的名單正式轉交到霍承光手裡。作為霍氏主系,他是委員會的最高負責人,親力親為的程度大大超過別人預期。
霍贏堅持葬禮在三日後舉辦。沒有遺體,不對外公開,一切從簡。他不希望公眾視線圍繞逝者。霍氏之所以生生不息,只因每代都有優秀的繼承人前赴後繼。
霍承光親自去西北接回老三霍承風,承擔了告知噩耗的重任。他沒有自虐傾向,但那些割人心腸的瞬間成了他的安非他命。
葬禮過後,聲耀散去,霍承光在自己房裡的落地窗前眺望遠處主樓。
二樓的會議室沒拉窗簾,黑沉夜色中燈火通明,他甚至能看到霍承城坐在主位的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