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後的日日夜夜,沈鳶整宿整宿做噩夢,夢裡有明宜,有蘇亦瑾,還有那個被自己親手殺死的男子。
他們有時懸在橫樑上,烏髮覆面,雙足高懸;有時苟延殘喘躺在榻上,奄奄一息;又或是血淋淋躺在血泊中,身上儘是沈鳶扎出來的血窟窿。
明明是謝清鶴做的孽,卻要她來償還。
謝清鶴對旁人生死漠不關心,只有沈鳶還沉溺於悲痛的過往,沉溺於好友的離世。
心軟的人一輩子都活在悔恨痛哭中,心狠的人卻過得坦蕩從容。
沈鳶聲淚俱下,聲聲泣血。
「陛下怕不是忘了,我是如何被關在洛陽行宮的?」
那是明宜自縊的屋子。
沈鳶孤身一人被關在那屋子三日三夜,一點風吹草動都足以讓沈鳶失聲痛哭。
她伏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向謝清鶴認錯,一次又一次求他放自己出去。
可謝清鶴無動於衷,對沈鳶所有的崩潰絕望視若無睹。
他總是那樣居高臨下站在沈鳶身邊,靜靜看著她的狼狽不堪。
謝清鶴眉心皺緊,面色鐵青。
骨節幾乎要被捏碎。
良久,謝清鶴艱難從唇齒間吐出幾個字:「都過去了……」
「過不去!永遠也過不去!」
沈鳶忽然劇烈咳嗽起來,風嗆入沈鳶的喉嚨,她幾乎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被關在裡面的人是我,被迫殺人的也是我。」
沈鳶淚如泉湧,她一手扶著朱漆木柱,滂沱風雨搖曳在沈鳶身後,如凝結而成的織網。
沈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憑什麼你說過去了就過去了。」
折磨自己的人是謝清鶴,如今輕飄飄落下一聲「都過去了」也是謝清鶴。
沈鳶啞然失笑,她揚起滿是淚水的一張臉,苦笑兩聲。
謝清鶴目眥欲裂,猩紅著一雙眼睛:「可那也是你的孩子,他也是你的孩子。沈鳶,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你不會良心不安嗎?」
……良心不安?
這樣一句話從謝清鶴口中說出,沈鳶簡直想要仰天大笑。
「謝清鶴,你有良心嗎?」
沈鳶歪著腦袋,只覺謝清鶴實在是好笑。
她睫毛顫動,驚落點點淚珠。
「陛下總不會不記得,我也殺過人的,那支金步搖……還是陛下送的。」
她訕訕扯了扯嘴角,「也是陛下親自教我弓箭,讓我……」
謝清鶴怒不可遏:「——沈鳶!」
台階上灑滿無數的雨珠,瑩潤的水珠隨風搖曳,映著天地萬物的蕭瑟寂寥。
宮人遠遠侍立在戲樓下首,無人知道樓上的兩人在說什麼,也無人敢細聽。
秋風裹挾著絲絲縷縷的冷意,扑打在謝清鶴臉上。
他咬緊後槽牙,似是要將沈鳶拆吞入腹。
「你是不想懷孩子,還是不想懷朕的孩子?」
轟隆一聲,一道驚雷平地而起,天地間如浸泡在密不透風的雨幕中。
亮白的銀光橫亘在沈鳶臉上,她雙目失神空洞,好像謝清鶴問了一個眾所周知的問題。
沈鳶緩慢抬起眼睛,視線似有若無在謝清鶴腕骨上的紅痣掠過。
蘇亦瑾離開後,沈鳶總是克制著自己不去看謝清鶴手上的紅痣,不去想自己當初認錯人的愚蠢,不去想自己心甘情願錯付的心血。
她笑笑,輕聲呢喃。
「我本來,喜歡的也不是你。」
謝清鶴瞳孔驟縮,黑眸底下一片灰暗。
青玉扳指捏碎在掌心,碎片扎入謝清鶴骨肉,鮮血淋漓。
殷紅的血珠子汩汩從手心滾落,泅落在地。
陡地。
謝清鶴張瞪雙目。
沈鳶身子朝後栽去,輕飄飄的身影從台階上墜落,如斷翅的殘蝶。
她從未想過留下孩子,也從未想過活下去。
一道黑影忽然闖到沈鳶眼前。
謝清鶴護著沈鳶,往下滾了三四個台階。
他雙手牢牢墊在沈鳶身下。
沈鳶聽見了骨頭斷開的聲音,空中似乎還有血腥氣瀰漫,混雜著雨後泥土的腥氣。
數不清的宮人朝自己涌了過來,腳步聲、慘叫聲、驚呼聲混在一處。
沈鳶耳邊吵吵嚷嚷。
一片喧囂中,沈鳶好像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悶哼。
血腥氣好像更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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