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碎的低吟從唇齒間溢出,沈鳶往後趔趄半步,手中握著的珠釵差點跌落在地。
餘光瞥見睡在搖籃中的圓圓,沈鳶耳尖泛起輕微的一點紅色:「別、別在這裡。」
謝清鶴啞然失笑,攬著沈鳶朝里走去。
他一隻手攬著沈鳶素腰,兩人齊齊跌落在貴妃榻上。
錦裙上用金線繡成的牡丹花紋在光中晃晃悠悠,如流淌的金色河流,熠熠生輝。
謝清鶴薄唇落在沈鳶耳畔,他嗓音喑啞,呼出的氣息還帶了些許旁的意味。
「這麼喜歡孩子?」他問。
沈鳶別過眼睛,目光落在帳幔上的忍冬紋。纖長眼睫映著滿堂燭光,輕輕顫動。
「那是姐姐的孩子,我自然喜歡。」
沈鳶如今雖還不能完全記起兒時的過往,可那些零星的點點滴滴,都昭示著沈鳶對自己的好。
她那時自己也是個半大的孩子,卻會逗沈鳶歡心,抱著她上街賞花燈,汴京哪裡有好吃好玩的,沈殊都會讓人尋來。
沈鳶挽起唇角:「姐姐待我那樣好,我自然投桃報李,也對圓圓視若己出。」
謝清鶴眸色低斂,指腹落在沈鳶頸間,不動聲色揉搓那一抹雪白。
沈鳶怕癢,往後躲開。
「那你自己的孩子呢?」謝清鶴冷不丁拋出一句。
沈鳶陡然瞪圓眼睛,難以置信抱住自己的腹部。
謝清鶴笑著拍開沈鳶的手:「盯著朕做什麼,遲早的事。」
沈鳶猛地從榻上坐起:「我,不會的……」
沈鳶搖搖頭,聲音篤定。
「鄭郎中說我在江水中泡久了,傷了根本,日後不會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鄭郎中當初說這話時還吞吞吐吐,深怕傷了沈鳶的心,不想她根本就不在乎。
她不喜歡汴京,也不喜歡謝清鶴,更不想因為孩子被迫留在宮裡。
就想當初她的生母一樣。
沈鳶不想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樣,在怨恨和痛苦中長大。
「不會的。」
謝清鶴雙眉皺緊,「你和你娘不一樣。」
沈鳶對沈殊的孩子都那般上心,更何況是自己的孩子。
他不是沈父,沈鳶也不是她生母。
謝清鶴薄唇往下,長指挑開沈鳶的宮絛,錦裙散亂,「我們和他們不一樣。」
帳幔松落,擋住了滿室的春光。
沈鳶盯著帳上晃動的忍冬紋。
有何不一樣呢,當初她娘親也是被迫留在沈府,被迫懷上孩子。
沈鳶眼中逐漸漲上淚霧。
……
次日一早。
內務府早早來人,宮人手上端著漆木錦匣,笑著上前。
匣中的粉珠顆顆圓潤光滑,燦若明珠。
沈殊如今身子也漸漸有了好轉,好容易得了空入宮陪閨女,甫一瞧見宮人送來的粉珠,笑著揶揄。
「了不得,這些都是上好的南海珠子,我聽說粉珠最是難得,你這是……拿來做頭面?」
沈鳶搖頭:「給圓圓玩的。」
沈殊捧著粉珠的手指一頓,僵硬著腦袋揚起雙眼,臉上又是錯愕又是好笑。
目光越過沈鳶,落在她身後的玉竹身上。
「這孩子日後還肯隨我回家嗎?」
沈殊笑著打趣,「若是我,肯定樂不思蜀了。」
玉竹滿臉堆笑:「這是娘娘疼少夫人的孩子。」
沈殊跟著笑,「也是,我瞧圓圓也沒少鬧你,看你眼下還有青紫,想是昨夜沒睡好。」
沈鳶彎唇:「有乳娘在呢,鬧不到我這裡來。」
她揉著自己的眉心,「是我自己昨夜沒睡好,可不關圓圓的事。」
小姑娘躺在搖籃里吐泡泡,兩耳不聞窗外事,逗得沈鳶又一次展露笑顏。
也不知道是不是謝清鶴忽然提起孩子,沈鳶昨夜久違夢到自己的生母。
夢裡女子的面容模糊,只記得那是一張姣好絕世的容顏。
纖腰裊娜,衣裙翩躚。
沈鳶聽見屋裡的婢女喚她姨娘,又聽見她屏退乳娘和婢女。
燭光通明,女子踩著燭光一步步走向躺在矮榻上的小姑娘。
而後,朝她伸出了手。
染著蔻丹的手指緊緊鎖住孩子纖細的脖頸,夢裡的小姑娘在尖叫,在哭鬧。
雙手雙足在空中蹬了又蹬。
她一次次的求饒並未換來女子的憐憫,而是換來更加歇斯底里的報復。
「你本就不該生下來,你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