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的官府都不敢招惹夏家,紛紛閉門不見。
落日西斜,沈鳶立在縣令門前,不肯離去。
門房長吁短嘆:「姑娘,我們老爺病了,不見客。」
沈鳶斟酌再三,朝門房手中塞了幾塊碎銀:「勞你帶你家老爺帶句話,問他可還記得那日去養安堂的大人。」
救人要緊,沈鳶牙關都在打顫,她一字一句,「我知道他要找的人在何處。」
門房應聲而去。
天色漸黑,最後一點晚霞漸漸消失在沈鳶眼前。
她看著日光一點點從門口的兩隻石獅子身上退開,看著門前點起燈籠。
燭光落在沈鳶腳邊。
過了半個多時辰,門房終於姍姍來遲,他喘著氣:「我們老爺說……」
沈鳶提裙跨入門坎。
門房眼疾手快將沈鳶拒在門外,他聲音透過厚重的欄柵木門傳入沈鳶耳中。
「我們老爺說了,不見。姑娘還是請回罷,日後也不必來了。」
沈鳶抬起的腳頓在原地,她盯著眼前的木門許久,忽然轉身朝後跑去。
客棧燈火通明,老婦人正坐在一樓擇菜。
沈鳶報上鄭家的家門:「阿婆,你還記得汴京來的那幾位大人住在哪家房間嗎?」
老婦人一雙眼珠子迷茫,盯著沈鳶看了好久:「你說你是鄭家的,我怎麼沒在養安堂見過你?」
劉夫人也在這時趕了過來,她挽起幃帽的一角:「阿婆,她是我家裡的遠親,你還記得那日闖入養安堂的人嗎?那些人如今在何處?」
老婦人搖搖頭:「我那日見他們往城門走去,之後就沒再見過,不過他們的房間倒是還空著,沒人住過。」
沈鳶和劉夫人相視一眼,疾步跑上樓。
離雅間越近,沈鳶一顆心越發慌亂。
雅間還未掌燈,陰影落在長長的走廊。
沈鳶立在門前,忽然用力推開門。
屋內陳設如舊,她轉過屏風往後走。
沒人,沒人。
還是沒人。
謝清鶴不曾留在客棧。
劉夫人落後十來步上樓:「我和掌柜打聽過了,他也不知道那位去了何處。」
沈鳶失魂落魄,一步一步離開客棧。
朔風凜凜,劉夫人提著明瓦燈,愁容滿面。
「不然我給蘇夫人送信,她
興許會有法子。只是這信一來一回,最快也得十來日,只怕、只怕白露撐不到那日。」
她一面拿帕子拭淚,一面安慰沈鳶:「你也別太著急了,白露那樣聰明,她能跑第一次,也能跑第二次。」
這話說完,劉夫人自己都覺得不可信。
白露擅自逃跑,姓夏的只會多派人手看住人,或許還會變本加厲,將所有怒火都發泄在白露身上。
劉夫人不敢細想白露會遭受哪些慘無人道的折磨,她和沈鳶都忘不了那日白露被抬回家時,身上傷痕累累,沒一處是好的。
養安堂不復往日的熱鬧,落針可聞。
沈鳶拖著沉重的身軀回房,那支金步搖還留在窗前。
她忽的快走兩步,抓起金步搖狠命往地上砸去。
可手臂揚在半空,沈鳶卻怎麼也不敢下手。
她想起了生死不明的白露,想起了那日死在政權漩渦中的明宜。
熱淚奪眶而出,沈鳶再也忍不住,對著空蕩蕩的屋子怒吼。
「你出來,出來啊。」
她嗓音哽咽,「我知道你在。」
那些噩夢並非是沈鳶捕風捉影,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沈鳶痛不欲生,步搖在掌心勒出深紅的印子。
她永遠也學不會謝清鶴的冷漠無情,沈鳶永遠在心軟,永遠在輸。
眼淚簌簌滾落在手背,沈鳶跌跪在地,一隻手扶著桌腿。
走投無路。
能用的法子,沈鳶都用過了,可惜通通無果。
廂房沒有掌燈,沈鳶跌跪在冰冷的地上,語無倫次。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沈鳶低聲哀求,淚流滿面。
自言自語。
不知是在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窗外的有心人聽。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清冷銀輝照亮了沈鳶臉上的淚水。
她一次次認錯,一遍遍求饒。
沈鳶仰靠在牆角,想起今日那門房的話:「他們夏家是什麼人,你們也敢招惹,真是不要命了,真當家裡是做大官的,我們老爺都不想惹一身腥。」
沈鳶無力閉上雙眼,雙手攥拳。
她唇角扯出一點譏誚。
她平生第一次知道,原來走投無路是這樣的感覺。
原來,官高一階真的會壓死人。
……
天色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