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驀然灑下,方恣望著腳邊的影子,輪廓勾勒得異常清晰,也異常陌生。
陌生得仿佛那並不是屬於她的一部分,而是一個寄生在自己身上的怪物。
方恣本能地向有光的地方快速走去,那影子卻如同甩不掉的累贅,又黏又緊地跟著她,讓她越發不安。
「小朋友們都有什麼願望?」一個溫柔的女聲隱隱約約傳到方恣耳畔。
「我想做警察,抓壞蛋!」一個孩子清脆地答道。
「我要賺很多很多錢,買一個玩具店,當老闆!」另一個又說。
「我要做校長,誰再欺負我,我就開除他!」
……
孩子們嘰嘰喳喳地答著各種五花八門的答案,直到最後沒人說話時,才有一個細小的聲音弱弱地說:
「我想永遠活在夢裡,這樣才不會被無視,不會被討厭……」那個聲音逐漸從青澀的童聲變得成熟,變得癲狂,變得與方恣的聲音如出一轍,「我要站在所有人面前,讓他們成為我夢境裡的陪襯,我要成為這個世界唯一的主角!」
話音落下的同時,跟在方恣身後的影子突然不動了。
她的心跳不由一頓,那是危險來臨的訊息,方恣毫不猶豫地奔逃起來,而那影子卻直接躥到她身前。
那灰濛濛的一團,竟一寸寸一點點從地上爬了起來,像一張從人身體上拓印下來的復刻品,與方恣站立著相對。
明明沒有任何面部輪廓,方恣卻能感受到對方正狠狠地直視著她。
那團黑霧的頭部中央偏下的位置突然出現了些空隙,是嘴唇,嘴唇在動。
沒有聲音,方恣卻讀懂了對方的唇語。
——我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
下一秒,那團黑霧直直向她逼近……
方恣驚恐地睜開眼睛,坐在椅子上的身體還在顫抖不止,她此刻正對著一面周圍裝飾著一圈燈泡的鏡子。
鏡中的她,唇色蒼白,汗水滿額,眼中寫滿了疲憊與驚恐。
那張臉雖顯得異常狼狽,卻有了人的味道。
鏡中的人,是她自己,方恣十分確定。
一瞬間提著的心,重新安穩地平
放了下來。
她向周圍張望了一圈,這地方她來過,是那舞台的後台化妝間。
她……從挑戰中回來了?
是挑戰失敗了嗎?
這時,方恣突然察覺到角落有個人,即便極力克制地壓抑著自己的聲音,頻繁吸鼻子的喘息,還是能讓人輕易察覺出,那人正在哭泣。
是唐俐?
此時的唐俐已見不到平日放蕩不羈的狂傲,眼睛紅腫得像只兔子,眉毛委屈地擰成一團,倔強地用力捂住嘴,不讓哭腔外泄,整個身體因抽泣而控制不住地顫抖。
「唐俐?」
唐俐似乎沒有聽見,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
「唐俐?」方恣走過去,並遞了一張紙巾。
唐俐愣了愣,仿佛才意識到方恣叫自己的名字,緩緩抬起頭,目光沒有半分往日的神采,有些懵,有些呆,半天才接過方恣的紙巾,匆忙擦了擦眼淚。
「喲,你也出來了?就在我後面?」她語氣瞬間恢復了從前漫不經心的調調,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
唐俐點燃一支煙,皺了皺眉,抬頭打量起方恣:「你挺快啊,在裡面都遇到什麼了?」
方恣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將問題又拋了回去:「我想我和你應該經歷得差不多,你遇到什麼了?」
「我都這樣了,你還問?還有沒有點同情心……」唐俐撇撇嘴,「當然是恐怖的事了,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東西。」
話雖這麼說,唐俐的神態中卻再未出現過懼怕,似乎因為方恣的到來,徹底切換了狀態。
唐俐到底害怕的是什麼?
方恣暗中琢磨著。
如果與她經歷得一樣,是害怕想要取代自己的人,還是害怕與自己對峙的影子?又或是單純對死亡的恐懼?
「就你們倆?」
這時,一個熟悉的男聲從身後傳來,方恣轉身看去,是陸航。
陸航這次雖身上沒落下什麼傷,臉卻比平時顯得疲憊很多。
「不然呢?所有人都在這兒站成兩排,等你凱旋而歸?」唐俐不改陰陽怪氣的做派,甚至從奚落對方中找回了些自信,「今天可沒你的風頭,第一個贏得挑戰的——是我!」
方恣一愣,這才發現化妝間門口立著一個小小的牌子:挑戰勝利等候區。
她竟然挑戰成功了?
怎麼成功的?
讓和她相像的人消失就算勝利?
只是還有一點讓方恣困惑,唐俐明知道自己這次是第一名,為什麼剛剛還哭得那麼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