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嫗所言,字字屬實。
謝承運閉眼歪著腦袋,一時摸不清他的想法。
見氣氛微妙,錦衣衛連忙告退離去。
方關上門,就見謝承運睜開雙眼,薄唇輕啟:「跪下!」
朱允胤毫不猶豫跪在地上,謝承運把手搭在椅背,冷聲道:「你獨自處理朝政多少年了?」
「三年半。」
「我離去時,京城縱然貧賤各自有命,卻也沒有良家子被強辱嫁人,還鬧出這般醜聞。朱允胤,這便是你當的好皇帝?」
朱允胤看著地面一言不發,謝承運繼續道:「說書人贊你聖明,我當時欣慰。如今想來,不過是阿諛奉承。」
語罷,便起身離去。
影子掠過朱允胤,徒留香風滿地。
殘陽如血,佛寺敲鐘。
整個西山都響徹「鐺」聲。
謝承運看著百里山河浩蕩,山間炊煙起,竟有幾分欲乘風歸去之感。
忘卻前方是萬丈深淵,往前走了兩步,被一隻大手拉下。
「你在幹什麼!」
語氣緊張,謝承運扭頭,竟是周避疾。
「我想看看西山春色,倒是你,怎麼跑這來了?」
周避疾一身水藍長袍,束著冠。劍眉星目,五官深邃。就是看向謝承運的眼神,極不對勁。
謝承運也沒多想,又道:「是邊塞出事了嗎?還是杜鵑血。」
可下一秒便被周避疾抱在懷裡,謝承運愣住,頗為疑惑。
「阿雲,阿雲。」
謝承運拍著周避疾的背,就像幼時相依為命。
「我在,我在呢。」
周避疾閉了閉眼,他雖不雄壯,到底也是習武之人。將謝承運攬在懷裡,就像雄獅護著小獸,遠遠看去,頗為曖昧。
他攬著謝承運的肩,小聲問:「阿雲,你我從小一起長大。我不是周家親生的兒子,你……可曾有半分喜歡我?」
周避疾甚至不敢說愛。
「若有半分喜歡,便和我一起走吧。我們回邊塞,哪裡有我們的家人,有雄鷹大漠與孤煙。」
「我們可以在篝火邊上看星星,跑馬飲酒。和我一起走吧,離開這裡。」
謝承運被周避疾莫名其妙的一番話說得滿臉疑惑,還未理清思路,就見朱允胤站在屋檐下抱胸看著他。
眼裡晦暗不清,謝承運與他相處久了,竟也能從里看出風雨欲來的平靜。
周避疾滿腦子都是謝承運,沒有發現多了一人。
他拉著謝承運的手,忐忑的想要一個答案。
只見朱允胤直起身子,他走路沒有聲音。
謝承運想大喊,可朱允胤的動作比他的聲音更快。
他拿著劍,捅向周避疾。
鮮血染紅了謝承運的白衣,周避疾到這時候還護著謝承運。
扭過頭去,拔出劍與朱允胤纏鬥起來。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受傷的周避疾打不過朱允胤,重重倒在地上。
朱允胤將他踹開,扯著謝承運的手腕就要將他往寺廟裡拖去。
謝承運已經記不清當時是什麼場景,自己恍如瘋子般大吼大叫,瘋狂扭動掙扎。
想要去看看倒在地上的周避疾,力氣大到連朱允胤都按不住。
濕熱的血將手染紅,沒有脈搏,沒有心跳。
朱允胤是用自己的劍捅的他,懷瑾立在周避疾胸口,凌冽,尖銳。
自己的劍不該出現在這裡,他應該呆在隨州周府。
如夢魘般拔出劍,滿腦子都是要將它送回隨州去,不顧前方是萬丈懸崖,就要往下跳。
朱允胤扯著他的頭髮,將他徒手撈了回來。
語氣里滿是妒恨:「你就這麼喜歡他,他沒了,便迫不及待要去殉情?」
手裡拿著懷瑾死死不願鬆開,「喀嚓「聲響,朱允胤將他的手腕折斷。
「只是可惜了,有我在,你們這輩子都不可能。不僅這輩子,下輩子,包括下下輩子,都不可能!」
這隻手斷了,還有另一隻手。
另一隻手沒有,他還有胳膊,有腿,有口,有舌。
兩人打了一架,謝承運沒有留手,朱允胤卻怕傷了他。
終於將他拖入房中,道上滿是血痕。
寺廟眾僧不敢攔,只是跪在地上,雙手合一。
齊頌:「阿彌陀佛。」
聲音空靈飄蕩,在佛寺迴蕩:「施主,苦海無涯,回頭方才是岸。」
朱允胤自顧自往前走,將謝承運丟在床上。
他馬上爬起,又要往外跑。
周避疾,懷瑾,懷瑾不該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