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林映點了點頭,應聲道:「我明白了,傅總。」
她得到了答案,沒有別的問題想問,便重新安靜下來。
緘默的視野中,坐在對面的男人微微側著眸,正看向車窗外不斷流動的風景,玻璃車窗淺淺映出那張銳利深邃的面孔,如油畫般幽然沉靜。
這段時間裡,傅總似乎常常像這樣望著窗外出神。
林映來不及再往下想,思緒被耳畔驀然響起的聲音打斷。
她聽見傅呈鈞淡淡道:「你也很關心他。」
……「也」?
她確實不是傅總手下唯一一個關心著蘭又嘉的人。
但她關心的程度,倒算不上是「很」。
至少,不及另一位助理。
林映沉默了幾秒,輕聲說:「蘭先生身上有一種特殊的魅力,仿佛輕而易舉就能招人喜歡,我也不例外。」
不過,那位很關心蘭先生的總裁助理梁思,已經於上個月底主動離職。
對此,同事們一個個都表現得扼腕嘆息,問他為什麼在快要升職的時候走人,剛畢業不久的年輕人只笑著說是未來規劃有變,要去另一座城市發展了。
彼時一直待在光海的林映,也在電話里問過他這個問題。
隔著互不照面的遙遠電波,那道逐漸變得滴水不漏的年輕嗓音,仿佛也回到了最初的真誠青澀。
即便只是戛然而止的一瞬。
他說:「林姐,我想我已經做不了這份工作,我沒辦法再面對蘭……對不起,真的很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
林映便沒有再追問為什麼。
因為她聽得出對方聲音里的煎熬和彷徨,意識到他自己恐怕也沒能弄明白原因。
也因為誰都會突如其來地被某些事刺痛、創傷,乃至改變。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結。
旁人無法觸及,即使有所察覺,也無能為力。
「輕而易舉就能招人喜歡?」
聽到她相當坦誠的答案,男人面上並無不愉,反倒掀眸看向她:「你覺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是傅呈鈞第一次主動同她談及這位已經出現在他身邊三年的蘭先生。
語氣甚至是溫淡和緩的。
與這雙寶石般穠麗的灰綠眼眸對視著,女秘書的話音仍如往常那樣沉著冷靜。
她迅速梳理著自己對蘭又嘉的真實印象,即使尚不清楚頂頭上司這麼問的原因。
「蘭先生有出色的藝術天賦,十分感性,這樣的人大多非常自我,但他待人接物時常常能不露痕跡地照顧到別人的感受……他是個聰明又理智的人。」
「同時,他很看重感情,非常痴心地愛著您,也希望從您那裡得到相應的情感回饋……我想,他很缺愛。 」
「唯獨在您面前,蘭先生會顯露出其他人看不到的一面,這時他的狀態是最好、最快樂的。」
也最叫人目眩神迷。
作為三年來見證了兩人這段關係的近距離旁觀者,這是林映的全部感受。
經過認真思考之後,這是一種在她看來十分客觀,不帶任何個人感情色彩的理性判斷。
這是一個挑不出什麼錯處的答案。
可原本靜靜注視著她的傅呈鈞,卻像是笑了。
「招人喜歡和缺愛是矛盾的。」他淡聲道,「聰明和痴心也是,它們不該出現在同一個人的身上。」
說話間,男人移開了目光,淡色的薄唇划起一個微小的弧度,似笑似諷。
不知是在譏諷沒能看清真相的秘書,還是在嘲弄同樣後知後覺的自己。
林映怔了怔,下意識道:「……是嗎。」
一個像蘭又嘉這樣招人喜歡的人,似乎是不應該缺愛。
因為他什麼都不做,就可以得到旁人自發熱烈的喜愛。
一個如傅呈鈞這般聰明理智的人,的確罕有痴心。
因為他什麼都可以做,除了給出一顆與授人以柄無異的真心。
林映的這聲喃喃自問,沒能再得到上司的回應。
這個關於蘭先生的話題開始得猝不及防,結束得也突如其來。
「今晚回京珠的行程取消。」傅呈鈞忽然道,「改成參加財政局的晚宴。」
先前的對話內容離公事太遠,以至於這一刻的林映多少有些措手不及,沒能第一時間轉回到正確的頻道。
她不禁脫口而出道:「您不去找蘭先生了嗎?」
早在一周前,傅總今晚的行程就已經確定,要去參加這場與富安目前的鑽石計劃密切相關的宴請。
是一場不在計劃內的大雨,令公務纏身的男人臨時趕回了京珠,在市郊的縣城度過一個秘密的雨夜。
又在那之後抽出時間專門約見了業內頂尖的心理醫生,並預先更改了這一晚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