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到滿臉通紅的青年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時,傅呈鈞聽見他脫口而出:「呈——」
不知為什麼,在看清他臉龐的那一刻,蘭又嘉瞳孔一顫,驀地收住了話音,最終沒有喊他。
沒有喊呈鈞,也沒有喊傅先生。
卻又哭了。
未竟的呼喚在空氣里戛然而止,只留一縷震顫的餘音。
本就被汗水打濕的鬢邊碎發,被更加洶湧的眼淚浸沒。
尚未徹底清醒的人哭得很厲害,眼中霧氣朦朧,抽噎著對他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傅呈鈞一時愕然。
他不知道蘭又嘉在為什麼事道歉,猜測恐怕是又陷入了哪段錯亂的回憶。
怕在病中神智混亂的人陷得更深,他很快應聲:「沒關係,我沒有怪你,繼續睡吧。」
在充滿包容的安撫聲中,蘭又嘉似乎真的放下了心,很快滿臉是淚地昏睡了過去。
傅呈鈞同樣鬆了口氣,拿起放在一旁的濕毛巾,替狼狽不已的青年擦臉。
在輕輕拭去那些新鮮潮熱的淚水時,男人的心頭隨之漫過一陣微妙的異樣感。
仔細回想,在過去的三年裡,傅呈鈞其實是很少看到他哭的,印象最深的就是在床上的兩次。
其他時候,雨天獨自蜷縮在被窩裡流下的淚水,會在見到他後很快止息,他隱約能感覺到,蘭又嘉是在有意遮掩著不想讓他看見。
除此之外,他就沒有見過蘭又嘉哭了,連車禍那天打來電話的時候都沒有。
所以隨著時間流逝,傅呈鈞漸漸生出了那種可以妄作胡為的錯覺。
甚至曾親口對蘭又嘉說過:你一點也不像怕疼的人。
因為他的身上有一種沒心沒肺的東西。
仿佛只要給他一點愛,就能徹底忘卻前一刻的傷害。
這樣的人,怎麼會怕疼?
可在颱風過境的這一日,有太多淚水出現在蘭又嘉眼眸中,而且無所顧忌地在他面前轟然決堤。
他崩潰哭泣的樣子,始終在傅呈鈞腦海里揮之不去。
連同滿屋子即將被丟棄的東西一起。
男人坐在床邊,垂眸注視了在睡夢中似乎也鎖著眉頭的蘭又嘉一會兒,一點點攥緊了掌心沾滿淚水的濕冷毛巾。
隨即,他起身離開臥室。
或許,真的是他不夠了解蘭又嘉。
他只見過蘭又嘉愛人的樣子,卻沒見過他不愛後的模樣。
所以想不到那竟比任何人都要決絕和徹底。
又或許,是蘭又嘉對他撒了謊。
他被查出來得了某種嚴重到會令人失去全部希望的疾病,所以才說沒有未來了。
沒有未來了,所以才把一切曾經擁有和珍惜過的東西,都盡數拋棄。
包括坦誠。
包括勇氣。
也包括愛情。
臥室房門緊閉,沒有了旁人的會客廳里,迴蕩著男人低沉冷凝的聲音:「梁思,這兩天你在家?」
電話那頭的聲音迅速斂起驚訝,應聲道:「是的傅總,我在家休息,隨時可以過來,有什麼事需要我做嗎?」
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位眼中只有未來的頂頭上司,竟又突如其來地問起過去。
「五月初到五月下旬之間,蘭先生有沒有離開過京珠?」
梁思愣了一下,立刻翻找起回憶:「我印象里沒有……對,沒有。那段時間您在歐洲和南非出差,蘭先生在忙畢業的事,基本都有司機接送,工作日大多在家和學校之間兩點一線,周末偶爾也會外出,但沒有離開過京珠。」
話音落地後,聽筒里有短暫的靜默。
緊接著,是一句讓梁思面露驚詫的吩咐。
「去查蘭先生在全市所有醫院的診療記錄。」
男人聲音冷沉,透著不容置喙的決斷力。
「時間範圍從五月份到今天,每一家醫院都要查,現在就去。」
「一旦查到有任何記錄,立刻把全部報告傳給我。」
第31章
蘭又嘉在一陣熟悉的劇痛中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