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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復白洗完澡,擦著頭髮回到臥室,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的震動。
他拿過來,見是一個陌生號碼。
然而直覺告訴他,對方不是一個陌生人。
他接起來,果然如他所料。
「姑奶奶,晚上好。」他語氣恭敬地叫了她一聲,眼睛裡卻是不屑與冷漠。
那頭紀單鳳一副尖嗓問:「聽說你起訴了在你酒店房間自殺那女孩兒家屬,但是沒有要賠償,只要道歉和公布遺書?你怎麼知道有遺書?」
「我當然知道,」紀復白拉過椅子坐下,長腿搭在桌角,「我還知道,那封遺書現在在你手裡。」
電話里靜
了會兒,傳出冷笑:「怎麼會在我手裡,跟我有什麼關係?」
「無所謂你認不認,我只要求那位程先生公布遺書,人家是個老實人,女兒又幫你那麼大一個忙,我想,你不會叫人家為難,對吧,還是把遺書還給人家的好。」紀復白道。
紀單鳳沉默著,沒有立刻開腔。
他便繼續又道:「你正好可以藉此機會,把你為了換遺書送出去的那些錢要回來,畢竟我沒有要求程先生賠償,那些錢在他那兒也就沒有用武之地了,還是說你甘願做慈善,送出幾十萬塊錢當撫恤金聊表心意?」
過會兒,紀單鳳道:「遺書里的內容,對紀熵會有很大影響,我勸你不要要求公布。」
紀復白撐著一點額頭,冷笑:「我看,是對你有很大影響,繼而才會影響到紀熵吧。」
紀單鳳:「如果當初不是我把前一任市長舉報下馬,你以為紀熵會有現在這麼順利的發展?你以為你坐得穩現在的位置?你現在在跟誰叫板?」
紀復白:「那還真是謝謝你了,姑奶奶,不過一碼歸一碼,你的豐功偉績,等你徹底退了,我會在集團用一面牆來歌頌你。」
紀單鳳:「你想要我手裡股份?」
紀復白:「不要把我想得這麼壞,我目前只是想看一眼遺書而已,當然,你要是有那樣的自知之明,我也很欣慰。」
紀單鳳哼了聲,沉默會兒,道:「等我找個時間,我會讓你看到遺書。」
紀復白勾唇譏笑:「光是遺書哪兒夠,還有姑奶奶的廬山真面目,我也一樣期待,希望給我遺書的時候,您可以坦誠相見。」
紀單鳳只是哼了聲,掛斷電話。
紀復白丟開手機,仰頭躺在椅子裡。
過會兒,他又把手機摸回來,點開和蔣一茉的對話框。
對方那句【分開】,讓他這一個月都沒點開過這個對話框,此刻再點進來,看到這兩個字,也還是令他心裡猛地一緊。
他給她發去一條消息:【乖老婆,到了嗎?】
不確定對面會不會回復,他拿著手機,躺到床上,睜著眼睛等。
沒叫他等太久,蔣一茉回復他一張截圖,是她明天晚上9點飛西澹的航班截圖。
【我已經買了回西澹的票,明天不會過來,有什麼事,回西澹再說。】
她又發來這麼一句。
紀復白眼底一沉,直接一個電話打過去。
等那頭接起來,不等對方說什麼,他只撂下一句話:「我要你明天過來,我就在這兒等你,如果我明天沒能見到你……如果你認為你能承擔得了後果,你大可以試試,蔣一茉。」
他掛掉電話,閉上眼睛,竟又十分沒出息地掉起眼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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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復白第二天沒去北京分公司,一直都待在蔣一茉以前住的家裡。
他已經在這邊出了一個月的差,事情差不多都處理結束,也該回西澹。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像個被執念和回憶困住的鬼魂,他走不出這間房子。
他需要蔣一茉,他想要和她彌補過去沒有在這間房子裡完成的事。
這樣,他才能得以解脫。
他的等待,從白天到晚上。
感覺很像在籃球場那天,但起碼那天他知道她肯定會來,今天,他不確定。
這些天,他無數次夢回8歲地震那時。
雖然當時很小,很多細節也都丟失,但有一個畫面,始終深刻地烙印在他腦海里。
畫面的開始,是蔣一茉大聲對他道:「手給我!」
於是他伸出去自己的小胖手,被她牢牢抓緊,然後他停止了哭泣,他心裡有了希望。
等他再一睜眼,眼前是病房內隨風飛揚的白色窗簾、灑在窗台的陽光、還有窗外的黃角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