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內守衛森嚴,若不是我聰明機智,帶安平鑽了犄角旮旯的空子,她怕是這輩子也別想見到涼王了。
可是安平讓我失望了。
梅園裡,她好不容易追上了我,剛將我抱在懷裡,不遠處的曲徑便傳來了腳步聲。
那明晃晃的侍衛隊伍,打眼一看便知來的是誰。
機會就在眼前!
安平只需蹲著不動,在涼王走近之時,叫一聲「父王」,然後跪地痛哭……涼王便是再不喜歡這個女兒,此刻看到她鶉衣鵠面,落得這般悽慘,也是要震驚下的。
只要他記起安平,安平便能離開鳳寰殿,過上公主應有的體面日子。
畢竟涼王此人雖然薄情寡義,卻極好面子。
這樣難得的機會,我為安平爭取來了,一時心中還有些得意。
可我萬沒想到,安平這窩囊廢,打眼看到宮廷侍衛走來,居然抱著我轉身跑開了!
她嚇跑了!
一路上,我都感受到了她慌亂而劇烈的心跳聲。
她的身子在止不住哆嗦,聲音打戰——
「蟾,蟾宮,你以後可別亂跑了!太嚇人了!」
回到鳳寰殿的安平,臉色蒼白。
我掙脫了她的懷抱,頭也不回地蹦躂走了。
氣死我了!
沒出息的傢伙!
第9章
安平此舉,屬實是把我氣到了。
那日我回到了泥穴,偎著冬眠的小藍,好一頓怒氣沖沖——
「想我小蛙忙前忙後,差點凍僵在雪天,好不容易給她尋到了機會,她居然不珍惜!
「枉費她是個公主,膽子還沒有蛤蟆大!怕那老泥鰍作甚!她還不如田裡的禾穀,禾穀都懂得彎腰!做人怎能不懂屈伸!
「堂堂一位公主,沒有丁點兒魄力!我一隻蛤蟆都知,壯士不死則已,死即舉大名耳!身為公主,本就是天上之月!死也要死得其所!怎能做犄角里的爛泥!」
氣頭上的我,成功地把小藍吵醒了。
小藍聽完了我的怒火,嘆息一聲:「或許她並非只是膽怯,心中還有不願。」
「什麼不願?她不願什麼?」
「不願見到涼王呀,你想安平公主四歲便跟隨廢后被囚,經歷兄長病死,母妃投井,突然看明白了父王的無情和殘忍,怎會不懼怕呢。
「人間富貴,顯赫王權,終是一場空,也許她很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認了命,並不想去討好她的父王。」
顯然,小藍看事情比我通透。
但我依舊不能認同安平所謂的「不願」。
我對小藍道:「水才往低處流呢,她分明可以活得更好,卻躲在犄角旮旯里甘願受苦,更窩囊了不是!
「活著就要反抗!要反抗!像我們蛤蟆,難道遇到了蛇鼠就活該被它們吃掉嗎?就算會被吃掉,也應該抗爭到底吧,要讓它們知道我可不是好惹的,死也要死的有骨氣!
「蛤蟆如此,人也該如此!為了尊嚴二字,我們可以輸,但永不屈服!
「安平此舉,就是窩囊!都已經被人忘得乾淨了,誰在意她願與不願!我若是她,必要想辦法殺出去!抓住一切機會!尺蠖屈身,可不是為了憋死在洞裡,蛇蟄伏,也不單是為了保全性命!有道是蛤蟆伏櫪,志在千里!該窩囊時窩囊,該出擊時出擊……」
那日慷慨激昂的我,成功令小藍刮目相看。
它讚許道:「小蛙,你確實比安平更適合當一位公主。」
第10章
見鬼,小藍這蛤蟆,竟然一語成讖了。
太元五年,立夏之時,安平公主死了。
她是被毒死的。
而小蛙我是被踩死的!並且陰差陽錯從蛤蟆變成了人,從此成了她。
事情的起因,要從這年開春說起。
熬過了一個寒冬的邱姑,終於還是死了。
她蒼老的屍體躺在床上,縮小成一團。
我陪著安平,從天亮到天黑。
蕭索的鳳寰殿,只有她無助的哭聲,白日午夜的嗚咽,顯得鬼氣森森。
邱姑的屍體連續放了好幾日,天氣漸暖,已經隱隱有腐臭的跡象。
天又亮時,安平終於眼睛紅腫地走出了屋子。
年滿十五歲的安平公主,開始用手在菜園空地處挖坑。
挖的指甲斷裂,滿是泥垢,終於有了一個可以勉強埋葬邱姑的小坑。
安平堆了個墳包。
她想要祭拜邱姑,在墳包前燒些香燭紙錢。
可她什麼都沒有。
於是安平從屋裡拿出了一枚金釵。
那枚蓮花金釵,是安平母妃留給她唯一的念想了。
她拿著這金釵,用帕子包裹著,去鳳寰殿外的甬道,找了一位在西宮值守的侍衛。
侍衛名叫孫寒舟,年歲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