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會議不歡而散,孟闊回到家裡都還氣不打一處來,重重甩上門,心裡堵得厲害。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是個境外號碼。
孟闊不記得見過這串數字,某一瞬間,心臟卻突然跳了起來,冥冥中預感到什麼似的,手指開始發抖,小心翼翼按下接聽。
電流沙沙划過,他試探道:「誰?」
對面很安靜,過了幾秒,響起一道熟悉的,讓他幾乎瞬間落淚的聲音。
「孟闊,是我。」
·
一天前,凌晨。
滴答——
滴答——
某種熟悉又渺遠的聲響在耳畔響起,由遠及近,潛在水裡般逼近。
咚咚!
有什麼在撞擊耳膜,驚雷落下般炸開、飛濺、燃起火花,模糊的畫面驟然清晰,卻又像時空抽離般不斷扭曲變幻。
一幕幕時而真實時而虛幻的場景在腦海里飛速閃過,像拉開了某種老舊的膠片。
孟緒初在裡面看到了自己的小時候。
剛出生的他、被扔在搖籃里獨自大哭的他、小學裡認生的他、中學裡孤僻的他,還有大學裡短暫快樂過的他。
好荒唐,這個嬰兒真的是他嗎?他怎麼可能記得自己剛出生的樣子?
意識在混沌中掙扎,孟緒初恍惚覺得自己是在走馬燈了,是要死了……
可畫面倏而一晃,他又看到了幾年的除夕,他最後一次見他親生母親的那天。
母親做了一桌菜,邊吃,邊笑著,又邊落下眼淚,溫馨的場景飛速倒退,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空曠的桌子,搖晃的燭光照不清周圍的陳設。
母親微笑著給他夾桌上並不存在的菜,一遍遍溫和而又不厭其煩地跟他過去的事,講那些讓她痛恨的事。
講父親是怎麼出軌的,她是怎麼懷著孕親自捉|奸,又是怎麼痛不欲生地把孟緒初生下來的。
她精神狀態不好以後,就喜歡拉著孟緒初說這些事,每一遍都繪聲繪色。
每次講到同一個地方,就會突然瘋狂喊叫起來,埋怨著都是因為懷上孟緒初,她才會變得又胖又丑,父親才會去外找女人;埋怨著都是因為早產生下孟緒初,她才會壞了身體。
然後一遍一遍地打罵孟緒初。
最後的最後,她喊累了哭累了,又會蹲下來抱住孟緒初,怪他對他們太狠心,把她變成一個沒有家的女人。
但那天母親一直很冷靜,穿一件紅裙子,把家裡所有照片都燒光,給孟緒初餵了安眠藥,然後拉著他從三樓露台一躍而下。
孟緒初再次清晰感受到了那種失重,眼前是熊熊火光,還有母親火一樣的裙子。
烈焰燒灼在視網膜上,引起陣陣灼痛,逼人流淚,他突然又看見了江騫。
他身後是漆黑的空山,破碎的越野車掛在護欄邊搖搖欲墜,緊接著車體隕落激起火苗,滋啦點燃山火,霎時將黑天映得血紅。
江騫的眼睛也在烈焰中亮起,灼灼的,潔淨的,很用力地抱緊他,直到火光將他們吞滅。
滴——!
孟緒初深深倒吸一口氣,溺水般驚醒,火焰如潮水退去不留痕跡,眼眶卻還殘留灼痛。
他用力大口呼吸著,胸腔撕裂一樣的疼痛。
耳畔還在轟鳴,孟緒初用了好幾秒才意識到那不是爆炸,也沒有隕落,那是他自己的心跳。
眼前是濃重的黑,他鼻子裡似乎插著管子,氧氣源源不斷進入體內,監護儀器略顯雜亂地滴滴響著。
這個地方很暗,隱約迴蕩著空曠的氣息,監護儀閃動的微光原本可以照亮一小片空地,但對夜視糟糕的孟緒初來說只是杯水車薪。
這不是他的醫院!
這是哪裡?!
極度的黑暗和陌生的環境霎時喚醒孟緒初脆弱的神經,他幾乎是本能地翻身下床,掙脫了手背的吊針,兩腿發軟跌在地上。
飆升的腎上腺素短暫地幫他屏蔽掉疼痛,孟緒初手掌撐在光滑的瓷磚上,四處劃了一圈也沒能摸到東西。
他又向前挪了挪,忽然碰到一段綢布似的東西,好像是窗簾!
心臟砰砰作響,孟緒初撐著牆面站起來,感到自己呼吸發顫,他捏住窗簾一角,用力一扯。
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