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如潮水一般襲來,將他吞沒的徹底,若不是他將她逼入了絕境,她不會尋死。
顧舟腦中閃過一幕又一幕威脅她的畫面,折磨她的畫面,連昨日她生孩子時,他還在威脅她,而她這時便已存了死的念頭。
否則她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又替他生下了孩子,她本可以好好活著,可她沒有絲毫猶豫就放了這場火。
是他逼她至此,逼她親手燒盡了他們之間的一切。
之前與她說過的狠話,做過的狠事,此時全部化為了愧疚與悔恨的利刃,直直刺入了他的內心,傷害她有多深,此時心口就有多痛。
這輩子他都不能原諒自己,這個傷口再也不能痊癒了,一口鮮血涌了上來,從他唇角滴落,滴到了手中的荷包上,將那對鴛鴦染成了血色,看起來觸目驚心。
紅柚看著顧舟的樣子,就知道他後悔了,他痛苦的神情代表了一切,一個人的悲傷是裝不了的。
紅柚心底閃過細細密密的痛,娘子在世時,這人不懂得珍惜,如今死了,他才醒悟過來,人就是這樣,紅柚替娘子那份痴心不值當,可如今還是娘子的痴心救了她的親人。
紅柚看著他將荷包一個個撿了起來,像寶貝疙瘩一樣,小心翼翼護在了懷裡,他赤著腳往那邊走去,神情空洞麻木。
小郎君還在後頭哭泣,拳頭一下一下砸在地面,卻宛若砸在了紅柚的心中,她難過的流下了淚水,心底一片哀淒。
顧舟抱著那些荷包渾渾噩噩過了三日,他不吃不喝不眠,眼底已經看不到那些猙獰的紅血絲,他滿目通紅看著頭頂,不言不語。
秋霜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她抱著小皇子來到了太液池。
她特意餓了小皇子許久,來到太液池時,小皇子哭得筋疲力盡,那哭聲聽起來就尤為可憐無助。
主子聽到哭聲後,那空洞麻木的眼眸終於閃了閃,而後朝著小皇子望了過來。
秋霜忙道:「主子,國不可一日無主,而小皇子剛失去了母親,不能再失去
父親,還請主子節哀,庇護小皇子平安長大。」
顧舟將孩子抱了過來,懷裡的孩子哭得很是傷心,仿佛也知道他一出生就失去了娘親,仿佛也知道這人間多疾苦。
而他的輪廓長得像自己,那雙留著淚的眼睛卻是像他的娘親,留著淚的神色都像極。
顧舟忽而就緊緊抱著他,忽而就將頭埋入了孩子的懷中。
痛苦地嗚咽聲傳來,肩膀顫動得厲害,秋霜看著覺得眼有些澀然。
顧舟抬頭時,看到那窗外的天空里漫天繁星,忽然就想到了在冷宮之時,他們依偎在一起看星辰的時光。
卻是「似此星辰非昨夜」,①他心底悽然一片,低低道:「以後就喚你為顧星辰。」
說完顧舟眼底再一次落了淚,隨後就將孩子交給了秋霜。
那一夜過後,顧舟像是發了瘋一般,將曾經欺辱過她的人千刀萬剮,可卻發現,傷她最深的人是他自己,他開始折磨自己,可長夜漫漫,陰冷徹骨,她竟是連他的夢都不願入。
三年後,又是一年春季,這會剛下完一場雨,空氣里還有泥土的氣息未消散,而天邊卻升起了一抹暖陽來。
街市上的一家醫館內,一名身穿鵝黃色羅裙的女子正給一名婦女在把著脈,那人正是蘇清婉,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她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嚴肅。
婦女見她面色凝滯,心底隱隱有不好的預感,焦急問道:「蘇大夫,我為何遲遲不孕,可是體內有何隱疾?」
蘇清婉心下輕嘆,「夫人前頭生了三胎,如今又著急忙慌要生第四胎,可有想過自己的身體能不能承受得住?」
婦人面色微變,吞吞吐吐道:「倒不是我想生,只是我家相公一脈單傳,我前三胎生的都是女兒,我婆婆與相公都希望我再生個男兒,男兒才能傳家立業。」
「可夫人氣虛血瘀,體內有瘀症,此時不宜同房,這也是夫人不孕的症狀原因。」蘇清婉看著她臉沉了下去。
婦人急了,一把握住蘇清婉的胳膊,「夫人,你一定要想辦法幫我治好這個瘀症,否則我家夫君一定會納妾,會另娶其他女子給他生養,說不定還會休了我,那孩子怎麼辦?」
她的語氣裡帶著一股焦急,聽到她體內有瘀症,第一時間顧及的不是她的病,而是怕被休掉,怕孩子沒人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