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高二結束,林晉慈自己聯繫附中的老師,想辦法轉回了附中。高考結束的當天下午,她去了一趟快遞中心,往她爸爸的律所寄了一封郵件。
郵件很輕,收件人是盧文洲。
裡頭僅有一隻U盤。
U盤裡除了一則備份的音頻,只留有一句話。
[你的辭職信和我的錄音筆,你希望哪個出現在我爸爸的辦公桌上?]
盧文洲的動作很快,不久林晉慈就得知他準備辭職去崇北發展的消息。親戚聚餐,人人都在勸他,如今在宜都發展得挺好,生活穩定又安逸,在律所背靠林父這棵大樹,日後前程不愁,年輕人不必那麼有拼勁。
林晉慈看他掛著笑容說盡違心的話。
當晚盧文洲找機會在無人處質問林晉慈,他沒有對她做出什麼實質性的事,況且他是真心一片,為什麼要把事情做得這麼絕?
林晉慈一副聽不懂的樣子,把話原封不動還回去:「這是關愛,表哥。」
盧文洲目露驚恐:「怪不得連你媽媽也說你有時候心冷得像怪物!」
林晉慈笑了一下:「就當我是了,是又怎樣?」
那隻錄音筆最終沒有派上用場。
林晉慈收拾去崇北讀大學的行李時,又從衣櫥角落裡翻出來,裡面有許多段音頻。
錄音筆是在南安高中附近的數碼城買的,是一個倏然而至的暴雨天,有人不問她為什麼要買錄音筆,只是陪她走過好幾條泥濘的街,跟她一起在專櫃聽導購推薦。
她買了其中最先進的一款,電量充足,但搗鼓到下扶梯也不太會用。身邊的男生拿過去,示範了一條,那是這隻錄音筆的第一條音頻。
林晉慈點開,聽到那個雨天的聲音。
[希望林晉慈同學平安健康,永遠快樂。]
[這樣就好了?]
[你要說什麼嗎?]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
[你有什麼希望的嗎?]
[希望雨停,我討厭下雨天。]
[很快了,雨很快就會停了。]
播放這段音頻時,林晉慈已經在附中讀完整個高三,並結束了高考,也很久沒有見到音頻里的那個男生了。
她轉學很突然,班裡沒有人知道。傅易沛給林晉慈留的電話備註是「嫌疑人F」,後來林晉慈回過他幾次信息,都是「嗯」「沒事」「知道了」之類的冷淡話語,確認她狀態調整好了,嫌疑人F也沒有再過多打擾。
每次看到這個備註,好像都有一種無聲的警醒——林晉慈必須要好好的,否則世界上就多了一個無辜的嫌疑人F。
但她還是很不願意跟傅易沛來往,離開南安高中後,連對方的祝福簡訊也沒有回覆,傅易沛無需回報的善意和關心時常讓林晉慈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反應。
就像一柄出鞘的刃,寒光凜凜,有千錘百鍊的鋒利,劈得開人生路上的巨石怪樹,流言蜚語。可如果有一天,朝她落下來的,是柔軟的緞子,漂亮的鮮花,是陌生而美好的事物,這柄刃,會不知道要怎麼去接。
時至今日,仍是如此。
林晉慈坐在播放著純音樂的咖啡店裡,她知道傅易沛可能早就發現她了;剛剛或許是傅易沛怕她誤會,把話點明給她聽;他獨坐的十幾分鐘,也許是在等她。
但林晉慈不知
道該如何反應。
漸衰的夕陽穿過大片玻璃窗,落在林晉慈身上。她感覺到身體裡像熄滅了一把忽明忽暗的火焰,而那些細膩的灰燼,徐徐落下來,又溫熱地團在她心裡。
結帳時,林晉慈的猜想被證實。
咖啡店的收銀員告訴她:「您的單剛剛那邊一位穿墨綠色襯衫的男士已經一起結掉了。這是小票,那位先生說,留給您。」
新客進門,帶來一陣風。
林晉慈站在風裡,捏著一張薄薄的單據,一瞬心熱,像死灰復燃。
第2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