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他,太殘忍。
英娘的心底一陣酸痛,當年她違心嫁給何偉,她知道違背自我的滋味,她傷害過陳玠,不能一錯再錯,是該到此為止的。
她按捺內心的波瀾,心中不停說服自己:英娘,專心於學藝,莫生它想。你做的決定是對的。
待她回過神來,聽到崔至說到最後一句:「你嫁進崔府,斷不會少了銀子用,又何須在外奔波?」
英娘輕笑一聲:「這不是很矛盾嗎?」
「矛盾?」崔至不解。
「我是豆腐娘子,做豆腐並不只是為了謀生。我想讓我的『豆香緣』也成為一家老字號,這就是我的心之所向。專注於我想做的事,就是我活力的源頭。」
「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有志的樣子,卻要將我拘於你的內宅,那我與困於籠的蒼鷹有何分別?」英娘笑道,「喜歡卻抹殺,這不是矛盾嗎?」
「你言重了。《禮記》有言:『男不言內,女不言外』。婚後女子怎還能拋頭露面?」崔至說道,他突然想到,英娘可能是不了解大戶人家的生活,耐心說道,「你若嫁了我,以後家中的事務,早晚會交由你來管理,就算你想親自經營外面豆腐店的生意,只怕也沒有精力。」
「我知你是有抱負的,以後我定當在上全力以赴,有朝一日,能為你請封誥命夫人,許你無上的榮光。這不比作豆腐店的東家更尊貴嗎?」
「那可是你的榮譽。」
「你我夫妻一體,還分什麼你我。」
英娘直視著他,說道:「假如女子可以為官,男子卻不能,到時候因為我的官職,封你為誥命夫,你可覺得這是自己的榮譽?」
「這不能相提並論!」崔至蹙眉說道,這種毫無可能發生,倒反天罡的假設,他連想都不願去想。
「崔公子,我想要的榮光,我會自己掙得。你許給我的那些,於我而言,就像施與飢餓者一朵花,美好卻不能飽腹,並非我心中所求。」英娘緩緩道,
「我想你已經明白,你我並非同道之人,今日話盡於此,以後,便只當我是點頭之交,莫要抱其他心思了。」說完便起身。
崔至站起拉住她:「英娘……」還未等說完,宋寬和孟思為推門而入,看見崔至拉著英娘,兩人都呆立原地。
「啊,我突然想起,還有一道菜沒點,玉言,我們走!」宋寬誇張地說道,倒退出去重新關上門。
英娘輕輕一掙,崔至卻不肯放手。他緊緊地盯著她的眼,語氣急切道:「英娘,我也是為你著想,我們這樣的家庭,女子囿於家內才是常態,不是我不願你經營店鋪,只是親身經營是不成的!到時候,生出流言蜚語,受傷害的還是你!我只是想保護你罷了!」
「我不是要阻攔你,你做豆腐多年,天不亮就要起來操勞,你看看你的手,」崔至攥緊她的手腕提起,讓手心朝上,疼惜道,「你看看這上面的凍瘡,還有繭子!難道你吃的苦還不夠多嗎?你跟了我,從此你便能錦衣玉食,養尊處優。」
「放開我。」英娘聲音裡帶著些冷意。
英娘對他說話客氣,但不曾用冷冰冰的語氣,崔至一怔之下,鬆開她的手腕。
「崔公子,你許給我的生活,很好很好。只是這樣活著,我便不是我了。」她輕輕地說道,每一個字卻蘊含極重的分量。
「你沒有錯,也不是你不夠好,只是我們想法不同。我已了解過你,還是對你無意,我們就此別過吧!」英娘淡淡道,她向前走了幾步,忽然聽到後面崔至說道:
「你心中,還放不下陳玠,對嗎?」
英娘猛地停住腳步,沉默少許,她漠然道:「現在別說是他,任何一個男子,都不在我的考量之中。」
她不再停留,打開門,門後的那人避之不及,向後趔趄一步,才挺起身來,訕訕地喚道:「姐。」
英娘冷漠地看著他:「再有這樣的事,我便不認你這個弟弟了。」
宋寬忙道:「姐,我根本沒聽清什麼!」英娘瞥了他一眼,不理宋寬的解釋,揚長而去。
他跑回包間,向崔至打探道:「崔兄,發生什麼事了?為何我姐姐突然離開?」
崔至頹然地坐著,喃喃道:「我還是比不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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