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 她仍站在原來的位置, 向窗內輕覷, 發現屋中無人。幾聲震雷響過,暴雨傾盆而下,風捲入雨水, 向檐下襲來,她下意識將食盒擋在身後,任雨淋濕她的裙面。
風並未因此放棄,接下來它幾輪轉動,屢次進擊,逼得英娘連連後退,直至背抵到牆上。英娘在廚房忙活的一身熱氣,還未全部消散,在陣陣涼意中打了幾個寒顫。她望著雨中風的旋渦,發覺它愈加迅猛的趨勢,躊躇了一會兒,下了決心,開門走進屋中。
關門擋住外面的風雨,英娘吁了一口氣,低頭看看身上,鞋子濕成深色,百褶裙下半部分已經濕透,沉甸甸地箍在腿上。她伸手調整裙擺,一股冷氣從裙底鑽入,她打了好幾個噴嚏。
「吱呀」,門就著風雨聲敞開,英娘抬頭,陳玠撐著傘站在外面,她對上陳玠喜怒難辨的目光,不由得出神,不防外面的習習涼風順門而入,她鼻子一癢,掩唇連聲「阿嚏」。
陳玠踏入房中,關上房門收傘,對她垂眸掃視,斂眉不發一言。
英娘吸了下鼻子,順著他的目光向下看,才發現自己的裙子正在滴水,她尷尬地後退幾步,又發現濕透的鞋子在地上踩了幾個腳印,尷尬地解釋道:「我不是故意闖入,外面實在太冷了,我想暖和一下,一會兒我就把地拖乾淨……」
陳玠打斷她,盯著她沉聲道:「我已經說過,不必相見。你這幾天是在做什麼?逼我原諒你?」
「不是!」英娘連忙否認,「我絕無此心!我只是想彌補我的過錯,絕對沒有逼迫你的意思!」
「多此一舉,」他瞟了她一眼,轉身將傘放在一旁,背著她說道,「你以為送幾次飯,就能抵消你對我的傷害?呵!」他冷笑一聲,「我不需要你的彌補,你也彌補不了!」
英娘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我不敢奢求你原諒我,只希望,希望讓你好受一些,我到底該怎麼做呢?請你……求你告訴我。」
「我早就告訴你,」他一字一句道,「不要在我面前出現。」
「以後。」
「永遠。」
不知過了多久,在喧譁浩大的雨聲中,陳玠的身後傳出微乎其微的應答:「好。」
「既然如此,這房契還你。」
「給你了,我會去變更手續,以後你就是豆腐店的東家。我不想再和你有什麼聯繫。」
屋中默然了一時,就聽英娘輕輕道:「就當我欠你的。我會折合成銀子,算上利息,一起還你。」
身後響起似輕若重的腳步聲,房門開啟,大雨趁機演奏一曲由弱驟強的樂曲,最終門扇閉合,寂寥做了終章。
陳玠步伐沉重,走到椅子旁坐下,直勾勾地盯著桌面的白紙。
得知英娘的謊言,他胸膛中涌動著憤怒,日夜不能停息。
懷疑如洪水匯集,他開始審視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她的真情,她的假意,交錯複雜,他已難以判斷,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他甚至覺得,一切都是虛假。
失去信任的堤壩,洪水傾瀉而下,彷徨是升騰的水霧,讓一切更加氤氳朦朧,一個念頭卻越來越清晰。
英娘,從來沒有愛過他。
不是的,他又馬上否認。陳玠見過她是如何對待秋蘭,對待雲珠,甚至一面之緣的黃芩,她是那麼善良,可善良的她,為什麼忍心欺騙他、傷害他?難道她不在乎自己的感受?
可她好像真的不在乎,所以才會一直隱瞞,她對他,只是利用,利用他的保護,利用他的錢財,利用他的身體……
陳玠覺得腦袋像是要炸開一樣,他閉上眼睛,雙手按揉著太陽穴。有人疾步闖入。
「頭兒!」是小葉的聲音,他惶急道,「你和英姐姐說了什麼?她,她看起來不太對勁兒!」
陳玠動作停滯,睜眼看著他,問道:「她怎麼了?」
「我在縣衙門口碰到她,她渾身都澆透了,我問她怎麼不打傘,她呆呆地看著我,反問道『傘?』,我沒辦法,只好替她打開她手裡拿的傘,她這才接了,「哦」了一聲,平時我做什麼,她都要道謝,這回也沒道謝,就離開了,像個木頭人兒似的!」他覷著陳玠,「頭兒,我看她魂都不在身上,這雨這麼大,你要不跟著去看看?別出什麼事。」
陳玠立即起身,又停住,立了一會兒,復又坐下。他嘆了口氣,吩咐道:「你在後面悄悄跟著她,看她進了豆腐店就好。」
「誒。」葉捕頭只好答應著,他本想撮合他們倆和好,可還是失敗了。他轉身跑出去追趕英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