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沒想讓他以這種方式消失啊。
陳末娉靠在牆壁上,扶著牆壁的手無力滑落,玉琳趕忙上前,攙住她的身子:「夫人!」
女子身上再無半點力氣,她倚靠住貼身侍女的身子,終於沒忍住,嗚咽出聲。
*
天邊露出魚肚白,夏末的晨曦緩緩落在這一方幽深的小院中。
陳末娉躺在榻上,睜著眼睛看著床頂的花紋。
「他何時走的?」
女子的聲音很輕,輕得像一縷風。
若是她沒記錯的話,這些日子以來,送到家中的新鮮水果和貴重補品都沒有停過,現在想來,男人應該是將這些都安頓明白後才奔赴邊疆的。
守在榻邊的玉琳愣了一下:「您是說離開?還是說......」
陳末娉輕嘆一聲,眼前不知不覺間又模糊了起來,她艱難地回答:「都告訴我吧。」
玉琳垂下頭,抬手握住女子探出錦被的一隻手,也放輕了聲音:「約莫一月前就帶兵出發了,就是您詢問老夫人是不是侯爺當主將的時候,不過老夫人顧忌您的身子,就沒有告訴您。」
「我知道了。」
女子緩緩點頭,又問:「那他在那邊......是什麼時候?」
罵了那麼多次的死男人,現在,人真的死了,她卻不想再提這個字,哪怕一想到,胸口的鈍痛也會重上幾分。
「七日前。」
玉琳小聲答道,說著說著,又悲又怒:「本來這段時間我軍屢屢大勝,打得韃靼和匈奴毫無還手之力,他們都主動求和了,結果誰知,誰知。」
陳末娉輕嘆一聲,閉上眼:「所以,他就是在敵軍議和後被宵小暗殺的,對嗎?」
玉琳驚訝地張大了嘴:「夫人,您怎麼知道?」
她怎麼會不知道,因為這就是她做過的夢啊,只是誰能想到,這夢居然不僅是夢,而真的成了現實。
如果......如果她當時願意書信一封,派人將此事告知於他,他會不會多加防備,至少,不是現在這個結局了呢。
淚水又從眼角溢了出來,打濕了腦後墊著的軟枕,濕乎乎地貼著耳畔,極為不適。
可陳末娉卻根本感覺不到難受,她腦中不斷浮現無數個魏珩的身影,有蓮花池畔相見時他出言提醒時的驚艷自己的容貌,有大婚後當夜,自己提起救命之恩時他的不悅,但更多的,是他重傷過後,對無微不至的包容和小心,那段時間,她真的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可最終,腦海中的身影停留在他跪下來,求自己留下孩子時的畫面。
那時候他那般瘦削,連臉頰都凹陷下去,單從背影看,誰能認得出來他當年是京城中最俊逸的男人。
如果他當時沒那麼瘦,還像先前一般強健,就算中了暗算,是不是身子也不會那麼差,也會更容易挺過去一點?
儘管之前他是為了演戲騙自己,但他受得傷是實打實的,那麼重的傷他當時都能挺過去,這次怎麼這麼輕易就沒了呢?
她以為自己能恨他一輩子,可是如今她才發現,她恨他,是因為他撒謊欺騙自己,可若自己不愛他,又怎麼會恨他騙她。
他太多面,她恨他這一面,可同樣的,也愛他的另一面。
當然,她並不覺得自己做得有什麼錯,她會後悔沒能及時提醒魏珩,可是不會後悔,從他身邊離開。
二人走到今日這步,真的要怪的話,也只能怪命運的捉弄。
若是那年她沒有弄丟風箏,若是那日他應了晉王爺的邀約去了馬場,若是她沒有認錯晉王爺和薛茹淮,若是在婚前,他們二人能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她就不會因著薛茹淮這根刺一直壓抑自己的本性,他也不會因為誤會她只是喜歡救她的那個人而對自己疏遠。
發生的所有都是因果,可惜,一切都沒有機會再重來了。
沒有機會再重來了。
玉琳輕輕抬手,用帕子擦掉女子眼角的淚水,然後緩緩抱住了自家夫人。
她憋回眼淚,貼近女子耳畔:「夫人,您還有孩子呢。」
對,孩子。
無論如何,她還有孩子。
陳末娉吸了吸鼻子,睜開眼睛,手放在小腹之上。
這個月份還摸不出來胎動,可她莫名就感覺到,現在孩子也感受到了她悲傷難過的心情,安靜地在她肚子裡蜷縮成一小團,不願打擾到她。
在她摩挲了幾下後,孩子又好像有了點反應,似乎是在努力貼近她的掌心,寬慰著她。
這麼小,就這般體貼娘親嗎。
陳末娉的眼淚再次流了下來,她先前也曾想過,若是孩子生下來像魏珩不像她,那她肯定會很生氣,但現在,她覺得,要是像魏珩也很好。
他生得那般好,孩子隨他,必定也是一等一的俊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