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剛剛豆蔻年華的少女湊在一處嘰嘰喳喳,根本不看路,一隻腳已經邁到了蓮花池旁。
「小心。」
陳末娉自己還沒反應過來,旁邊已經橫出一條手臂,結結實實擋住了她往池中走的腳步。
她抬頭一看,正是自己和好友討論了好一陣的人物,瞬間臉蛋通紅。
青年微微蹙眉,漆黑的眼眸深沉似海:「前幾日墜馬,今日怎地又要落池,沒個丫鬟跟著嗎?」
「是你?」
陳末娉瞪大眼睛,黑葡萄似得眼珠中滿是驚喜:「救命恩人,我尋了你好幾日!」
她不管青年的微愣,上前牽住他的一隻衣袖:「我叫陳末娉,吏部尚書陳潛家的姑娘。」
青年瞥了一眼被牽住的衣袖,稍稍避開些:「嗯,我知道。」
咦,他怎麼會知道?對了,應該是在馬場中了解到的。
陳末娉笑得眉眼彎彎:「救命恩人,我還沒有感謝你呢!」
如何感謝,乾脆就以身相許吧!
少女美滋滋地想著,殷勤跟上:「恩人恩人,您坐哪桌啊......」
*
怎麼又夢到和他初遇的場景了呢。
陳末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了眼車外的天色。
恍若過了一天一夜,但實際約莫只過了半個時辰。
醒來時,玉琳正守在她身邊,擔憂地望著她。
「怎麼這般瞧我?」
「夫人......」
玉琳都快哭了,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您和奴婢說說話吧,罵奴婢兩句都行,您不要憋在心裡。」
「沒有憋在心裡啊。」
陳末娉總算抬頭看她:「而且我為什麼要罵你。」
睡了一覺,陳末娉自覺腦袋輕了不少,人也清明了許多。
要罵也是該罵魏珩,不是嗎?是他食言的。
不過罵他也挺沒意思的,罵了又有什麼用,只會讓自己變成面目可憎的怨婦。
她可不要那樣,太難看了。
難看......
陳末娉突然想到什麼,朝玉琳道:「給我面鏡子。」
馬車角落的箱籠里有鏡子,玉琳連忙找出來給她。
陳末娉舉到面前,鏡中人頭髮散亂,因為只是小憩了一會兒,昨夜沒睡的影響還在,眼圈發青,雙眼萎靡無神,臉上還有不知道什麼時候沾上的一點點茶漬,像老了好幾歲。
她什麼時候變成這副樣子了?
陳末娉嚇了一跳,趕忙做了幾個表情活動了一下臉蛋。
「玉琳,這我真的要罵你了,怎麼不提醒我,我還沒梳妝就跑了出來,臉都髒兮兮的!」
她一個一等公侯府夫人,臉都沒洗就跑到京兆府去,實在太丟人了!哪有侯夫人的體面在?
要是被人傳了出去,她的顏面何存?
同時她也想罵罵自己,當初為了嫁給魏珩用盡手段時都維持著儀態,怎麼三年過去,不但沒有長進,反倒還倒退了呢?
「夫人沒事,咱們去得早,衙門附近沒人,沒人瞧見。」
陳末娉終於看向玉琳:「真的沒人瞧見?」
「奴婢就在您身後,確定沒人,您放心。」
聽到這話,女子點頭:「那就好,門吏接了門包,想來也不會亂說。」
她讓玉琳將車內不多的熱水倒在小盆中,自己用手帕浸水,細細擦過臉。
玉琳看著她漸漸活泛,不似昨夜和剛剛木訥,暗自鬆了一口氣。
瞅準時機,玉琳立刻道:「夫人,既然今日沒有梳妝,乾脆去湧泉山莊如何?您先前不是一直想去但是沒時間去嘛,今日正好。」
湧泉山莊是京中貴婦美膚養顏之處,去前最好清水淨面,不用它物,便於掌柜的按摩保養。
陳末娉頷首:「有道理,那咱們就去湧泉山莊吧。」
湧泉山莊正巧在京郊,稍稍往前一些就是。
趁這時間,陳末娉特意讓玉琳給自己重新挽了髮髻,確保自己現在只是略顯疲倦後才下了馬車。
山莊前還停有一輛馬車,應當是其中的貴婦來得更早,已經保養完畢,準備回城。
陳末娉認不出來那是誰家的馬車,她現在倦意未消,也沒心思去同人交際,便悶著頭朝里去。
還沒等她進山莊,那輛馬車便動身離開,車簾被風微微掀開,露出端坐在其中的貴婦側臉來。
陳末娉腳步頓住。
「夫人?」
陳末娉沒有回答,她轉過身,凝視著那架離去的馬車。
「夫人,可是遇見了熟人?要不要奴婢上前去攔下馬車?」
「不用。」
陳末娉一直凝視著那架馬車,直到它緩緩下了山坡,徹底消失不見,都沒收回視線來。
她仍望著馬車消失的方向,眼神複雜,有恍然,有難過,更多的,是自嘲。
「原來回來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