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拜也說不上吧,就是有點羨慕。」格雷特赧然地笑了。
她的態度謙遜又充滿禮節,不像是生長在這種偏僻小鎮、沒讀過書的無知稚童,倒像是出身高門、飽讀詩書的貴族少女。
解昭突然開口:「你們是怎麼殺死女巫的,說說看。」
格雷特睜大了眼睛,似乎是被「殺死」這個對她這年紀來說過於沉重也過於可怕的詞彙給嚇到了,微張的嘴半晌才合上。
她垂下眼,乖巧地回答道:「那老巫婆把我們養在家裡,每天餵我們吃糖果,想把我們早點養的胖胖的,她就能吃掉了。」
「有一天她想吃漢塞爾,就逼迫我鑽進爐子裡燒火,我趁機說我不會添柴怎麼也燒不旺,她急了,鑽進烤爐里給我做示範,我趁她不備推了一把,然後把烤爐的鐵門牢牢地鎖上。」
格雷特雙手合十,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老巫婆就這樣……被燒死了。」
就像報紙上宣稱的那樣。
就像海娜昨天跟他們描述的那樣。
格雷特指了指身後的壁爐,說:「就是這個。」
解昭:「……」
所以這倆小孩選擇離群索居,獨自住在這糖果小屋,和燒成骨頭渣的前屋主老巫婆愉快地共處一室?
他們怎麼敢的?
解昭:「你們,不害怕?」
格雷特眨眨眼,仿佛覺得這問題很古怪:「她生前是女巫,是做過好多虧心事的大壞蛋,但是現在已經徹底死了,我們為什麼還要害怕呢?」
她扭頭看向坐在邊上悶頭喝巧克力奶的弟弟,溫聲詢問:「漢塞爾,你怕不怕?」
漢塞爾毫不猶豫地搖頭。
解昭:「……」
行,吧。
遲衍又問:「可是據我所知,你們在甘茲羅斯並非無家可歸,為什麼偏要搬回林中小屋來住?而且這裡距離小鎮有好一段距離,平時基本見不到活人就算了,生活起來也很不方便吧?」
聞言,格雷特的手指絞一起,糾結地掛擦著右手大拇指的指甲蓋,沉默了好一會才輕輕開口道:「那個家……我和漢塞爾不想回去了。」
解昭盯著她的眼睛:「為什麼?」
他猜測這女孩會說,因為爸爸媽媽和弟弟去世了,住在那裡會傷心,諸如此類。
果然——
「爸爸媽媽和弟弟去世之後,我跟漢塞爾住在家裡老是想起他們,就會傷心……漢塞爾就提議說,要不我們一起搬到林中小屋住一段時間,緩解一下心情吧……」
女孩聲線脆生生的,眼圈在解昭的注視下漸漸染上了緋色,說話也哽咽了起來。
「這裡曾經是女巫的家,你們不擔心她生前在某些物品上施加過可怕的魔法?」遲衍問。
格雷特眨著眼睛,說:「不會呀,我們被女巫關起來的那幾個月,她有時候晚上睡不著喝糖果酒,喝醉了高興起來就跟我們聊幾句天,她說,這座小屋是她的傑作,不僅非常舒適,還能用外觀來引誘孩子們靠近……然後吃掉!」
「那麼,」遲衍話鋒一轉,「女巫有沒有跟你們說起過她的魔法?」
格雷特搖搖頭:「這是她的秘密,而且那都是些最邪惡、最害人的東西!消滅女巫之後,我從籠子裡救出了漢塞爾,然後,我們一起把那些可怕的魔法書全部扔進了壁爐里,一本都沒拉下。」
遲衍環顧四周,說:「所以,這座小屋裡一件女巫的東西都沒有了?」
格雷特點頭,加重了語氣,義正詞嚴地重複道:「那都是邪惡的東西,就應該被燒掉!」
遲衍站起身,在小屋內繞了一圈。
大門右手邊是一間朝陽的臥室,可能是女巫生前居住的地方。
粉色草莓糖的牆壁與家具,被子和枕頭竟然也是草莓味的棉花糖,整間臥室色調粉粉嫩嫩,乍一看還以為屬於一個未經世事的可愛小女生。
遲衍透過薄荷糖製成的的透明窗戶,清晰地看見外面濃密的樹蔭,再拉開書桌抽屜,裡面果然空空如也。
格雷特跟在他身後,小心地補充道:「您還有什麼要問的嗎?老巫婆已經被燒死了……難道和夥伴們的冒險有什麼關係嗎?」
「這裡只有一間臥室,你們兩個人怎麼住?」遲衍問。
格雷特:「我們不住臥室的,我們習慣睡在地上,蓋個毯子就好啦,很舒服的。」
頓了頓,她又說:「就像我們之前在家裡那樣。」
解昭凝視著格雷特那雙水汪汪的褐色眼眸,心頭瀰漫的不安與異樣感越發強烈。
直覺告訴他,這小女孩很不正常。
單從她的對話來看,溫柔懂事,時而乖巧時而膽小,似乎挑不出一點毛病。
但就是因為挑不出毛病,與昨夜門邊那張冷漠疏離的面孔對照起來,才顯得更加驚悚。